蘇沉舟的複眼滲出血淚時，青銅鬼麵老婦正在為他描眉。人骨梳齒刮擦眼瞼的聲響混著屍油滴落聲，轎簾外的紙紮童子哼唱著走調的《安魂咒》。當最後一筆朱砂點在眉心時，老婦人突然撕開自己的麵皮——褶皺的皮膚下是張布滿蛇鱗的少女臉，右眼窩裏蜷縮著隻碧眼蟾蜍。
    "蘇郎可還記得奴家？"少女的舌尖分叉，舔舐著蘇沉舟耳後的蛻鱗斑，"那年中元夜，你在祠堂燒的鴛鴦戲水圖......"
    記憶碎片突然刺入腦海。蘇沉舟看見十二歲的自己躲在供桌下，目睹大伯與蛇鱗少女在祠堂交媾。月光透過窗欞照在少女後背，那裏紋著整幅《五仙交尾圖》，每當情動時紋身便如活物般扭動。
    轎子突然劇烈顛簸。蘇沉舟扯斷轎簾躍出，發現正置身於廢棄的城隍廟戲台。台前擺著九口薄皮棺材，棺蓋被皮影線縫成幕布，上麵映出他年少時的種種惡行——往井中投毒鼠藥、剪斷祠堂鎮魂繩、偷燒大伯的蛻仙衣......
    "好戲開場了！"
    少女的尖笑震落梁上積灰。九口棺材同時開啟，鑽出九具穿戲服的活屍——它們的麵部用驢皮蒙著蘇沉舟不同年齡段的容貌，關節處釘著帶倒刺的棺材釘。當首具活屍敲響人皮梆子時，蘇沉舟的太陽穴突突直跳，蛻鱗斑開始向心口蔓延。
    陰皮鼓突然從地底升起。蘇沉舟揮槌擊鼓的刹那，鼓麵人臉發出混著男女老少的慘叫。活屍們齊聲應和，唱詞竟是蘇家族譜："戊戌年蘇景山活剝發妻製鼓，庚子年蘇明德溺斃親兒祭河......"
    戲台地板突然塌陷。蘇沉舟墜入地下河道，腥臭的河水裏漂浮著人燭殘骸。當他抓住凸起的岩壁時，指腹觸到熟悉的刻痕——十二歲那年在祠堂柱上刻的"去死"二字，此刻竟在岩壁上延展成《飼仙咒》。
    前方河道拐彎處傳來皮影戲的鑼鼓點。蘇沉舟涉水而行，複眼穿透黑暗，看見百具無骨皮影正在水麵上演《五仙噬親》。演到灰仙啃食孕婦髒腑時，他的胃部突然絞痛，嘔出大灘蠕動的鼠崽。
    "蘇公子來搭戲了！"
    蛇鱗少女的聲音從頭頂傳來。蘇沉舟抬頭望見鍾乳石上倒掛著陰戲班全員，他們手中的皮影線突然暴長，將他吊上洞頂戲台。這次他成了戲中人——驢皮蒙麵的活屍操控著他的四肢，在《活剝飼仙》的戲目裏重演先祖暴行。
    當戲中刀鋒劃向孕婦肚皮時，蘇沉舟的腹部突然裂開。沒有鮮血湧出，隻有五條仙尾破體而出，將操控他的皮影線盡數扯斷。灰鼠尾掃滅人燭，狐火尾焚毀戲台，黃鼬尾絞碎活屍，柳蛇尾纏住蛇鱗少女，白刺尾鑿穿洞頂引天光。
    暴雨傾瀉而入。蛇鱗少女在雨水中融化，露出森森白骨的真身——正是祠堂失蹤多年的柳仙牌位！牌麵刻文突然活化，記載著蘇家與柳仙的真正契約：每代長子皆需與柳仙化身交合，產下蛇鱗孽種作為仙餌。
    蘇沉舟的複眼突然劇痛。他看見母親臨盆那夜，產婆將蛇卵塞入其子宮；看見自己周歲宴時，大伯用骨針刺入鹵門注入柳仙毒；更看見祠堂地窖裏泡著九缸蛇鱗胎兒，每個都長著他的眉眼！
    "該還債了......"
    柳仙牌位突然爆裂，鑽出條雙頭巨蟒。蘇沉舟的五仙尾自發結陣，卻在觸及蟒身時反噬自身。當蟒牙即將咬碎天靈蓋時，懷中的陰皮鼓突然融化，鼓麵人臉匯聚成母親的麵容。
    "舟兒...剜心......"
    母親的聲音混著皮影戲的嗩呐。蘇沉舟的狐火尾突然調轉方向，刺入自己胸腔。當沾滿仙血的心髒捧出時，雙頭蟒突然溫順地盤踞，吐出枚刻著《斷仙契》的蛇牙。
    暴雨中的城隍廟轟然坍塌。蘇沉舟攥著蛇牙跌入地縫，墜入血髓河源頭。這裏沉浮著曆代飼仙者的心髒，每顆心都被皮影線纏成繭。當他的斷仙契蛇牙觸及河麵時，所有心髒同時爆裂，血浪中升起具青銅斬仙台。
    斬仙鍘刀落下的瞬間，蘇沉舟看見十二歲的自己站在刑台上。五仙尾齊根而斷的痛苦中，複眼最後映出的畫麵是柳仙廟廢墟——那座本該沉入地脈的活人樁陣，此刻正在血髓河裏生根發芽，樁體滲出的人油凝成新的《飼仙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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