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的水漫過腳背，混著黃泥的水渾濁不堪，小孩被大人嗬斥關在家裏，街道上隻有大人焦急的聲音，所有人的心都繃緊了，害怕洪水會毀了自己的家園。
    “通水渠的人不夠！”
    一道催促在巷子裏響起，立刻就有人走出門問，“哪個地方缺人？”
    “城西。”
    十幾個人連忙向城西跑去。
    此刻沒有性別之分，無論男女都加入了這場戰鬥，勢要與天爭一個輸贏。
    傅允弦巡查全城，剛到城北就看見大家忙碌的身影，沒人去管來的人究竟是誰，都在專注的幹著眼前的事情。
    城北外渠道裏的水漫了出來，一腳踩下去，水能淹到小腿，泥水裏看不見深淺，大家都不敢亂動，各自在自己的“崗位”認真工作，以防掉進溝裏。
    “人夠嗎？”
    看見說話的是縣令，旁邊的女人露出忐忑的神情，不是害怕傅允弦，而是害怕這場洪水，縣令會不會要她的命不知道，但洪水是真的會。
    “差不多，手腳快的話。”
    傅允弦拿起一把鋤頭也加入挖水渠的隊列，許桃站在人群外眼神複雜。
    這些人淹死了就好了，何必這樣費心？原本以為傅允弦隻是做做樣子，誰知道她是真的挖了起來，挖了半天也沒有停下，許桃越來越煩躁。
    “孩子，來拉姨一把。”
    說話的女人三四十歲，她的褲腳挽的很高，到了大腿，許桃能清楚看見她的腿很白，不是長年勞作會有的樣子，腿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傷口。
    擦傷，摔傷都有，女人毫不在意。她確實是長年不幹重活，身體沒有其他人好，以至於彎腰幹了半天活，現在痛的直不起腰。
    許桃想翻臉，但想起傅允弦當初的叮囑，又忍了下來，磨磨蹭蹭的走過去，伸出手掌，女人抓住他的手勉強站了起來，她一扭一扭的，像個滑稽的小醜。
    “孩子，你還小，別害怕，我們會贏的。”
    說這話的時候女人一臉肯定，沒有半點遲疑。
    “為什麽？”
    “因為傅縣令是個好人。”
    她認真盡職，在洪水剛有預兆時就在預防，大家這才有信心，她們看見了勝利的曙光，即使這個過程艱難無比。
    許桃的眼睛落在幹活的傅允弦身上，覺得這話說的不錯，但他並不認可傅允弦能夠拯救這一城的人。
    像是印證他的想法一樣，暴雨又大了，狂風暴雨打在她們的身上，所有人都沒有退縮，反而是更有幹勁了，她們得快點，雨水不會等她們。
    稍微大點的孩子都在幫忙，小點的孩子被關在家裏。
    許桃看著旁邊幫忙的孩子有點別扭，所有人都在挖水渠，而他一個人站在一邊，孤零零的，即使沒有人看他，指責他，他也依舊覺得難堪。
    他試著像旁邊的孩子一樣，給女人遞東西，女人露出笑容來，“孩子，你放心，大人會保護我們的。”
    許桃的心情被這句鼓勵感染，忍不住露出一個笑容，下一刻又覺得自己過於膚淺，竟然為這樣一句話動容。
    “許桃，過來。”
    是傅允弦。
    “把鏟子遞給我。”
    許桃把旁邊的鏟子遞給她，一鏟鏟厚重的泥水被倒了出來，許桃站的不遠，泥水把他的褲腳都打濕了，他正要發作，環視一圈，發現所有人的衣著都比他淩亂。
    午飯時間難得可以休息片刻，大家也隻在吃飯的時候休息，吃完就繼續投入“防洪工作”，許桃看見剛剛那個女人，她走路一瘸一拐，旁邊的人問了她一句什麽，大概是問她好不好。
    女人笑著搖了搖頭，旁邊的人便走開了，在洪水麵前這點傷痛不值一提，所有人都默認了這一點，包括女人。
    許桃的情緒像是被打翻的調料瓶，所有的調味劑都混合在一起，讓他說不出話來。一個有錢有勢的女人，家裏有十幾個仆從，而此時她和所有人一樣，吃著最普通但我大餅，幹著一樣的活。
    沒有怨言和不滿。
    許桃在擁有功德後就能看見人類的過去，他看見女人也曾因為飯菜口味不好斥責仆人，明明是個挑剔高高在上的地主，現在卻像一個最普通的女人，甚至表現的更糟糕，一身傷痛。
    貪婪是生物的本性，而善良是努力的結果。
    許桃之前不明白傅允弦說的這句話，現在卻有點明白了。
    “大家都回去好好休息，明天還得繼續。”
    夜間安排了人輪值，其他人可以放心睡個好覺。傅允弦伸了個懶腰，她忙著通水渠，根本沒有關注許桃今天幹了什麽，現在看來也沒有閑著。
    原本幹幹淨淨的小貓妖現在腿上手上全是黃泥，就連臉上都有點，對上傅允弦的目光，許桃有些惱怒，他手指一動，運轉妖力，下一刻又恢複成一個幹幹淨淨的樣子。
    傅允弦笑著搖搖頭，看來貓妖還是很好說話的。
    能聽進去話，雖然固執，但也沒有到無可救藥的地步。
    整個鳳城的人都動員起來，客棧不再接待客人，容希沒有地方去，傅允弦就安排他住在縣衙，也方便盯著許桃。
    容希今天帶著人做飯，一整個城的人都靠他們，他雖然沒有去挖水渠，也累的夠嗆，自己回了房間倒頭就睡。
    貓妖許桃有些好奇，按捺不住，半夜溜到容希的房間，傅允弦就算了，怎麽這個道士也這樣安分？
    “滾。”
    察覺到貓妖的容希罵了一句，又把被子捂嚴，不漏一點風，繼續做美夢了。
    貓妖百無聊賴，蹲在傅允弦房間的房梁上，傅允弦睡的很熟，呼吸深沉，貓妖猶猶豫豫，綠色的瞳孔泛著光澤，許久後貓妖跳到了桌子上，這並沒有驚醒傅允弦。
    許桃舔了舔爪子，看了一會傅允弦，最後才跳到床上，找了一個角落開始睡覺。
    傅允弦第二天起床看見的就是沉睡的黑貓，有些時候她是真的很無奈，明明向她露出溫柔的一麵，又會朝她露出牙齒，恐嚇她。
    這哪裏是一隻喪心病狂的妖怪，分明是被人驚嚇過後還惴惴不安的小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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