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莫芸「1」

字數:5813   加入書籤

A+A-


    我叫莫芸,是一名法醫。
    從業三年,解剖台是我最熟悉的戰場。
    在這裏,生命常以冰冷的姿態鋪展——是僵硬軀體上凝固的屍斑,是顯微鏡下沉默的細胞,是病理切片裏暗褐色的病灶。
    連空氣裏都常年飄著福爾馬林的刺鼻氣味,冷得讓人忘了溫度是什麽模樣。
    直到覃芊落撞進我的生活,那些失去生機的肌理間,才像被陽光曬透的棉被,漸漸透出了暖意。
    她是我的愛人,我們皆是女子。
    這份愛曾讓我在無數個深夜輾轉難眠。
    我怕小區裏鄰居指指點點的目光,怕親戚聚餐時欲言又止的試探。
    更怕這份不被部分人理解的感情,會成為我們各自職業路上的絆石。
    幸而家人的理解如春日暖陽,母親第一次見芊落時,隻是拉著她的手問“平時出任務要注意安全”。
    轉身悄悄塞給我一疊暖寶寶,說“她總在外麵跑,你記得讓她揣著”。
    領導的尊重似清風拂麵,每次部署工作,從不會因我們的關係刻意回避。
    反而常說“你們倆一個在前線抓凶,一個在後方斷案,是隊裏的‘雙保險’”。
    當然,更因我們各自在崗位上足夠挺拔——她入職兩年,參與破獲十幾起重大涉毒案件,肩章上的星花亮得耀眼。
    我經手兩百多起屍檢,從無一份報告出錯,解剖刀下的真相總能成為定案的關鍵。
    這份並肩而立的底氣,才讓我們的感情能在陽光下舒展得坦蕩,不用藏在衣櫃的角落,不用躲在深夜的路燈下。
    芊落最近接的任務,比往常更顯神秘。她連著三天泡在隊裏,回來時總帶著一身洗不掉的疲憊,眼底卻亮得驚人。
    臨行前那個清晨,她在玄關抱了抱我,衝鋒衣上的硝煙味還沒散盡,混著戶外的塵土氣和淡淡的薄荷煙味。
    隻低頭在我耳邊蹭了蹭,聲音沙啞“阿芸,等我回來。”
    我沒多問,不是不好奇毒販的窩點藏在城郊的廢棄工廠還是深山的溶洞。
    更不是不擔心子彈會不會擦過她的肩胛骨,她左肩上還有去年任務留下的疤痕。
    隻是那本攤在她書桌一角的《保密協議書》,黑色的宋體字像一道無形的鐵絲網。
    提醒我不能越界——她的戰場有她的規矩,我的等待也該有我的克製。
    我不是沒想過勸她換個安穩些的崗位。去年冬天她因潛伏時凍傷了膝蓋,半夜疼得翻來覆去。
    我看著她蜷縮的背影,心裏像被針紮一樣疼。
    我查過警校教官的招聘信息,也打聽過後勤調度的工作流程。
    可每次話到嘴邊,看到她翻出立功證書時眼裏跳動的光,看到她給新人演示手銬用法時不自覺上揚的嘴角。
    那些話又悄悄咽了回去。
    她熱愛那份危險裏的堅守,像飛蛾撲火般執著。
    正如我癡迷於解剖刀下的真相,哪怕要麵對腐爛的軀體、猙獰的傷口。
    我們都是為心中所執而活的人,早已把信仰刻進了骨血裏,誰也勸不動誰,誰也替代不了誰。
    我原以為,等任務結束的號角在對講機裏響起,就能看見她推門進來,笑著把沾了灰的外套扔在沙發上,喊我一聲“阿芸”。
    然後搶過我手裏的解剖報告,皺著眉吐槽“比我們的行動方案還複雜,你們法醫的腦子都是精密儀器做的?”。
    我甚至提前買好了她愛吃的糖炒栗子,裝在保溫袋裏,就等著她回來時,能嚐到還是熱乎的甜。
    卻沒想過,這短短四個字的“等我回來”,竟成了永訣。
    那是我從警以來第一次違抗領導的命令。
    當對講機裏傳來“已暴露,毒販窩點發生槍戰,現場需要法醫支援”的指令時。
    我手裏的解剖刀“當啷”一聲掉在托盤裏——那個窩點的位置,是芊落昨天在地圖上圈過的地方。
    我不顧同事“莫法醫你冷靜點”的阻攔,抓上勘查箱就往樓下跑,跟著大部隊衝進了那個彌漫著罪惡的角落。
    灰塵在光柱裏浮沉,空氣中混雜著毒品燃燒後的焦糊味、火藥的硫磺味和刺鼻的血腥味。
    我的心跳得像要撞碎肋骨,目光穿過雜亂的集裝箱、散落的製式武器和翻倒的製毒設備,一眼就看見了躺在血泊裏的她。
    血肉模糊,麵目全非。
    那身我親手洗過、熨燙過的藏藍色衝鋒衣,左胸的圖案被撕裂的布料蓋住,暗紅的血漬浸透了衣料,凝固成硬邦邦的痂。
    連衣角都沾著黑色的火藥殘留物。
    她手邊還握著那把磨得發亮的手銬,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鎖扣上還掛著半片毒販的衣角。
    像是到最後一刻,都沒鬆開過獵物。
    最讓我心疼的是她的右手,虎口處有新的擦傷,那是她每次開槍時都會留下的痕跡。
    可這次,她的槍掉在離手半米遠的地方,槍管還在發燙。
    天好像在那一刻塌了,厚重的烏雲從四麵八方湧來,壓得我喘不過氣。
    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發麻,連指尖都在不受控製地顫抖。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後麵精彩內容!
    我死死咬著下唇,鐵鏽味在口腔裏蔓延,逼退湧到眼眶的熱意——我是法醫,我不能哭,不能垮,我要讓她走得體麵些。
    要讓她以最好的模樣,離開這個她曾拚盡全力守護的世界。
    解剖室的燈亮了一夜。慘白的光線落在她身上,把她的皮膚照得像紙一樣薄。
    冰冷的止血鉗、縫合針在我手中顫抖,每一次觸碰都像在淩遲自己的心髒。
    我用棉簽蘸著生理鹽水,一點點清理掉她臉上的血汙和塵土,連睫毛上沾著的細小沙粒都不敢放過。
    我拿著縫合針,順著傷口的紋理小心翼翼地走線,盡量讓針腳看起來平整些——她總說我手巧,連縫衣服都比她整齊。
    這次,我想讓她再“誇”我一次,哪怕她再也說不出話。
    清理到她的口袋時,我摸到了一個硬邦邦的東西——是我上周給她買的潤唇膏,草莓味的,她總說出任務時嘴唇容易幹。
    潤唇膏的蓋子沒擰緊,膏體上沾了點血,我用紙巾輕輕擦幹淨,旋緊蓋子。
    然後放回她的口袋裏——就當是我陪她一起走最後一段路。
    她總愛對著鏡子塗我買的豆沙色口紅,塗完還會湊到我麵前晃一晃。
    眼睛彎成月牙“阿芸你看,這樣出任務是不是既精神又不紮眼?”
    可現在,她安靜地躺在那裏,嘴唇蒼白幹裂,再也不會對我笑,不會鬧著讓我幫她補口紅,不會吐槽我買的色號太淺了。
    幸好,她看不到自己現在的樣子。
    那個愛美到會因為劉海剪壞了撅著嘴鬧別扭,會在穿新作戰靴前偷偷貼防磨貼。
    會因為我誇她穿警服好看而偷偷樂半天的姑娘,若是瞧見自己這副模樣,定會氣鼓鼓地捶我一下。
    說“莫法醫你怎麽把我弄這麽醜?不行,我要重新‘化妝’!”。
    我輕輕撫摸著她的臉頰,指尖觸到的皮膚早已失去溫度,像冬日裏凍硬的河麵,連紋路都變得冰涼。
    眼淚終於忍不住砸下來,砸在她冰冷的顴骨上,瞬間暈開一小片濕痕。
    那一刻,我不敢深想,她在生命最後的時刻,是不是很疼?
    是不是想喊我的名字,卻沒力氣開口?
    是不是還在惦記著家裏的糖炒栗子,惦記著我們說好要去看的長白山的雪?
    葬禮那天,風很大。
    白色的紙錢被吹得漫天飛,像一群找不到家的蝴蝶。
    芊落的母親靠在我肩上哭到昏厥,嘴裏反複念著“我的落落還沒來得及穿婚紗”,被親戚攙扶著才勉強站穩。
    我穿著筆挺的警服,胸前別著她送我的鋼筆,那是她第一次立功時給我買的,站在人群最前麵。
    垂頭看著手機裏那張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她穿著警服,站在隊旗前,笑得明亮又張揚。
    陽光落在她的發梢,像從未受過半點委屈,像永遠不會離開我們。
    她的戰友們排著隊敬禮,皮鞋踏在水泥地上,發出整齊的聲響,每一聲都像敲在我的心上。
    有個年輕的警員紅著眼眶說“落姐昨天傳回消息還說,等任務結束要帶我們去吃你做的紅燒肉。”
    我想起她總在戰友麵前誇我廚藝好,說我做的紅燒肉比飯店還香,可現在,鍋裏的肉涼了,她再也嚐不到了。
    原來失去最愛的人,心不是一下子空掉的,是像被鈍刀反複切割,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綿延不絕的疼。
    連吃飯、睡覺、走路,都會突然想起她,然後心髒猛地一縮,眼淚就掉了下來。
    後來每次整理她的遺物,我都會打開那個深棕色的木抽屜——那是她專門用來放“寶貝”的地方。
    裏麵藏著我們的情侶手鏈,銀色的鏈子已經被她磨得有些發亮,吊墜是兩隻交握的手。
    還有一張她偷偷夾進去的紙條,上麵是她娟秀的字跡,帶著點潦草,應該是匆忙寫的。
    “阿芸,等這次任務結束,我們去看長白山的雪吧。
    我查了,那裏的雪能埋到膝蓋,我們可以堆個雪人,給它戴你的法醫帽,穿我的警服。”
    喜歡心聲泄露,攜係統同闖架空王朝請大家收藏101novel.com心聲泄露,攜係統同闖架空王朝101novel.com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