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娘子，住嘴！”
    “燕大人此番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賠了夫人又折兵，官家秋後算賬總是避免不得，若是有這個功夫，倒不如想想，如何才能不牽扯更多無辜！”
    對上燕瑛明顯是刻意壓抑的怒氣，柳秋絲毫都不客氣，說出來的話也是字字誅心，“柳秋長於市井，自是對市井之中的汙言穢語最是熟稔，可燕大人此番卻是公然將官家的臉麵往市井最下賤之處踐踏，怕是說著比柳秋還要難聽的話還不知曉有多少，大人一介外人尚且都受不住，更何況是官家！大丈夫做事自然就要敢作敢當，怎麽，如今燕大人自個想要做縮頭烏龜不算，竟然還要打著報恩的名義讓我柳家一家子都跟著陪葬？”
    雙手叉腰的柳秋宛若潑婦罵街，一派氣勢洶洶的模樣與宮中那個進退有度侍奉恭順的柳娘子判若兩人，燕瑛的麵色已是難看至極，看向燕秦的目光也仿若是要吃人。
    這個老東西，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雁歸樓這地界，當初他三令五申定是要看顧好了人如何都不能讓風聲走漏出去，誰承想那北地蠻夷居然還能輕而易舉就尋到人。
    想起那摟著兩個孩兒如何都不肯放手的韋氏，燕瑛的牙都要咬碎了。
    君王的女人，在後宮中浸淫這許多年，居然還是這般輕易就能被人拿捏。
    官家如今貴為天子，大宋又素來是崇尚孝道，若果真這帝母有了私生子，官家如何自處？果然是被那北地蠻夷淩虐衝昏了腦子，如今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麽？
    “今日我等叨擾，還望柳廚，莫要走漏風聲。”
    燕瑛幾乎是咬著牙說出這些話，眼見著身邊的燕秦還是一動不動，他的麵色也是越發難看，“你這老貨，還不”
    “雁歸樓處於我柳家有恩，若無大掌櫃的當日一路收留，柳程也不會在這臨安城處紮根，今日掌櫃的找上門來，柳程，自然不會讓大掌櫃的難做。”
    “阿兄！”
    “秋兒，你且領著兩個孩兒，與阿兄一道去那雁歸樓處。”
    四目相對，看著親妹妹滿目不可置信的模樣，柳程卻是默默看向身側的燕秦，“大掌櫃的既然敢來，自然是有萬全之策保我等，對嗎？”
    嬉笑玩鬧在一處的孩童，雖是肉眼可見的相似尋常裝扮，可隻消一眼，卻也能輕易就察覺出不妥。
    異族混雜了漢人血液，如何看，都是精致奪目的多。
    若是細細瞧著，卻還是輕易就能發覺，這兩個小的，眉目間，與今日的大宋之主，還有幾分相似。
    血脈相連，有時就是這般輕易就能察覺。
    可惜，人活在世上，除卻血緣的羈絆，更多的，還要考量，這血緣，若是會帶來災禍，是否還是有必要再繼續？
    “阿大和阿二雖在我的日頭不多，可性子卻也溫順，柳娘子倒是不必憂心，他兩個會害人。”
    耳邊輕柔一聲，映入眼簾的一雙飽經風霜卻依舊難掩麗色的麵龐，任誰看了，都忍不住會想要，“憐愛”。
    能被選在帝王身側侍奉的女子，個個都是豔冠群芳。隻是，這美貌昔日能成為帝王寵愛的由來，國亡城破，帶來的卻也是滅頂之災。
    這一路從北地往南，她親眼所見的悲慘無數，便是如今偶有想起，都是不自覺打個冷顫，連她一介旁觀者尚且如是，更遑論是眼前這個親曆者。
    人人都知曉的宋主生母，卻是階下囚，怕是眼前這位，自官家登臨高位後，在北國，日子隻會更不好過。
    “斡朵有幾分能耐，若非是他，我也不會從那虎狼窩裏出來，”
    “娘娘恕罪！”
    柳秋已是“撲通！”一聲跪地，韋氏卻是渾不在意將柳秋扶起，隻是雖是動作如是，韋氏的目光卻是絲毫都沒有從那幾個嬉笑玩鬧的孩兒身上挪回，柳秋一默，卻也是不發一言默默便是侍奉在側。
    安靜的室內，兩個女子相顧無言，隻無一例外都是看向不遠處孩兒的模樣，任誰瞧了，大抵都要說一句，“慈母心腸”。
    可看在不遠處早已是在暗處站定許久的人眼中，卻已然是眼刀子能殺人。
    大宋之主的拳頭早已在袖口中緊緊捏起，身側一眾侍奉的人大氣都不敢出，直至提溜著食盒的柳程“很沒眼色”的過來，一眾人方才是有了幾分如釋重負。
    雖說官家從不說什麽，可如今這臨安城宮內宮外，隻消是個有眼色的，誰人不知柳廚其人，是官家難得信賴的“舊人”，這雁歸樓處的燕大掌櫃倒是慣會揣摩官家的心思，知曉如今是“聰明反被聰明誤”，海之嘯迂回來尋補，隻可惜了這柳廚，這一趟渾水果真是趟了進來，日後官家秋後算賬，如何都是少不了！
    這廂一眾老的小的心思，柳程自然是不知。大宋之主早已是察覺這內裏動靜，看著默默將拿來的食盒鋪排了一桌子便是恭順在一邊等候的架勢，趙構的麵色也是難看至極，“柳家人，倒個個都有本事的緊，倒是朕，看錯了人！”
    “官家一早出門，想來早已是餓了，小人做了些吃食，官家且先嚐嚐。”
    柳程麵上絲毫不懼，隻故意將一眾菜色露出來的態勢，任誰瞧著都是有意為之。
    鋪排了一桌子的好物雖瞧著是精致，可無一例外，都是，中看不中用。
    趙構麵色鐵青，若是他還看不清這些東西是出自誰的手，這大宋的江山，早就是要被那金人踐踏的不知曉是什麽模樣！“柳程，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這般糊弄朕！”
    “兒女眾多的人家，父母雖說總難免有親有疏，可小人自幼便明了，當娘的心中，無論是哪個孩兒，都是她拚了命才生出來，既是拚了命，如何會不在意。小人的娘親如是，官家的母親，自然，也不例外。今日這些，都是娘娘親自做了，都是官家愛吃的，官家心知肚明這些物什非是柳程所做，故人苦心，官家不該辜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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