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陽光已經失去了清晨的銳利，像一層溫暖而厚重的毛毯，懶洋洋地鋪滿了整個房間。
    林雪就在這樣一片沉靜的暖光中醒來，意識像仿佛沉落至深海，久久浮不上來。
    她赤腳站在冰涼的地板上，花了點時間才挪到鏡子前。
    鏡中的自己頂著一頭被睡得亂七八糟的頭發，幾縷不聽話的發絲頑固地翹著，臉頰上還印著淡淡的睡痕。
    林雪眼神是渙散，瞳孔裏映不出任何焦距，隻是直勾勾地盯著前方，僵硬而遲鈍。
    她就這麽站著，時間的概念變得模糊不清，
    直到那片光滑的鏡麵之上，像是水麵蕩開一圈無聲的漣漪，另一道身影悄無聲息地重疊了上來。
    趙雪瀾的輪廓在鏡中緩緩凝實，不知是不是是身處於鏡子裏的緣故，她的存在並未帶來任何寒意。
    鏡中的厲鬼靜靜地端詳著林雪那副明顯還處於離線狀態的模樣。
    趙雪瀾那雙慘白的眼睛裏甚至透出幾分無奈，最終，還是她先開了口，帶著一絲空靈的質感讓林雪逐漸回過神來：
    “阿雪……你該不會是把我們今天要去醫院看曉薇的事給忘了吧？”
    這句問話像是一把鑰匙，在林雪鏽住的思緒裏艱難地轉動了一下，她微微眯起眼睛，視線終於開始緩慢聚焦，鏡子裏趙雪瀾擔憂的臉龐也隨之變得清晰。
    這個過程持續了將近一分鍾，那些四處漂浮的零碎意識才重新聚攏，歸於原位。
    她抬手，用力揉了揉還有些酸澀的眼睛，混沌褪去，清明複現，林雪對著鏡子裏的趙雪瀾，語氣裏帶著剛睡醒的沙啞，卻又急於辯解：
    “怎麽可能忘！”她挺直了些腰背，試圖讓自己看起來更有說服力。
    “我昨天晚上花了那麽大力氣才查到曉薇住的醫院，就是鐵了心要去看的，我就是……剛醒，腦子轉得慢了點而已。”
    林雪的確沒有撒謊，昨天回到房間後她並沒有急著休息，而是第一時間按照約定查清楚了周曉薇目前所在的醫院，還一同幫陳漠調查清楚了小柒媽媽的信息。
    鏡子裏，趙雪瀾將信將疑的審視著林雪，最終還是點了點頭，像是在勉強接受這個解釋。
    她的聲音從鏡麵之後傳來，帶著一絲催促的意味：
    “那你趕緊吧，別磨蹭了，現在都快傍晚了。”
    林雪含糊地應了一聲，算是回應，她轉身脫下身上那件已經起了褶皺的睡衣，光著腳走向衣櫃。
    她沒有精挑細選，隻是隨手拉開櫃門，從一排懸掛整齊的衣物中抽出一件款式簡潔的米色風衣和一條深色牛仔褲，動作間沒有絲毫的猶豫，仿佛穿什麽對她來說都無關緊要。
    當她從浴室裏重新走出來時，衛生間裏氤氳的濕熱氣流也跟著湧入客廳。
    此刻，窗外的天色已經開始沉降，整座城市開始陷入暮色之中。
    林雪沒有多餘的收拾，隻是將手機揣進口袋，便徑直走向玄關準備出門。
    就在這時，寄宿在她體內的趙雪瀾感到一絲不妥，就這麽兩手空空地去醫院探望一個許久未見、如今正臥病在床的朋友，似乎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顯得有些失禮。
    然而，林雪似乎完全沒有這方麵的顧慮。她隻是不緊不慢地換好鞋，然後才掏出手機，從通訊錄裏翻出一個號碼撥了過去。
    電話幾乎是在撥出的瞬間就被接通，仿佛對方一直在專程等待著這通來電。
    “齊叔叔，麻煩你安排一輛車來接我，我現在要去萬海醫院看個朋友。”林雪的語氣平淡自然，似乎早就安排妥當了。
    電話那頭，一個沉穩厚重的中年男聲立刻回應，語速和緩，吐字清晰，透著一種訓練有素的專業感：
    “好的，小姐，探病的禮品我會吩咐司機一並準備妥當，請您稍等。”
    林雪隻是輕輕地“嗯”了一聲，算是認可，隨即補充道：“麻煩你了，齊叔。”
    通話結束，手機屏幕暗了下去，林雪將它重新塞回風衣口袋，安靜地站在門口等待。
    而她體內的趙雪瀾，卻陷入了沉思，從昨晚回到這間公寓，一種揮之不去的違和感就始終縈繞在趙雪瀾的心頭。
    雖然通過昨天李蘇他們的調侃便猜到林雪家可能很有錢，但沒想到還是超出了自己的想象，畢竟稍微有錢一點的家庭哪裏會擁有一個聲音聽起來就像是專業管家。
    隨時待命的“齊叔”？又是誰，能在大半夜動用不明的渠道，在短短幾個小時之內，就將一個人的背景資料調查得一清二楚，雖然趙雪瀾自己都已經成了厲鬼，但還是很好奇林雪到底是什麽身份，反正絕對不可能隻是單純被卷入死亡班級的普通高中生。
    想到這裏，趙雪瀾帶著好奇心詢問道：“阿雪，你家是做什麽的呀？怎麽感覺你好厲害的樣子，什麽事一個電話就能解決。”
    對於趙雪瀾那份難以掩飾的驚詫，林雪心中並未泛起太多波瀾。
    若是換做從前，那個尚未經曆過生死考驗的自己，或許還會為此生出幾分小小的虛榮與得意，不免要向朋友炫耀一番。
    但現在……死亡的陰影和任務的重壓早已將那些不著邊際的情緒磨得一幹二淨，她隻是用平淡的口吻解釋道：
    “我家是做生意的，所以情況確實比一般家庭要好上不少，不過，這些東西也隻有在現實裏才有點用處，畢竟任務裏，錢可買不動那些厲鬼。”
    話音落下，她便不再繼續這個話題，安靜地站在公寓樓下的路邊。
    她沒有等待太久。
    不過十分鍾，一輛通體漆黑、線條流暢厚重的邁巴赫62s便悄無聲息地滑到了她的麵前，穩穩停下。
    那漆黑色的車身在昏黃的路燈下反射著內斂而深沉的光澤，路過的人都不由自主的扭頭去觀看停在這裏的這輛車。
    緊接著，駕駛座的車門被無聲推開，一名身著剪裁合體、一絲不苟的黑色西裝的男人從中下來。
    他的動作迅捷而精準，皮鞋踩在地麵上沒有發出絲毫多餘的聲響，幾步便繞到後排，微微躬身，為林雪拉開了厚重的車門。
    整個過程流暢到近乎機械。，沒有一句寒暄，甚至連眼神的交匯都吝於給予，那個男人隻是無比專注地執行著自己的本職工作。
    直到林雪彎腰坐進車內，柔軟的真皮座椅將她穩穩托住，男人才以同樣的角度與力道，將車門輕輕合上，隨即返回駕駛座，發動引擎，車輛平穩得如履平地，匯入車流，朝著萬海醫院的方向駛去。
    林雪並不知道，此刻寄宿在她體內的趙雪瀾，已經徹底陷入了一種近乎呆滯的震撼之中。
    她當然不認識這輛車的品牌，更無從知曉它那令人咋舌的價格，但僅僅是眼前所見的一切，就已經足夠顛覆她的認知了，沒想到有一天爽劇裏的劇情會出現在自己眼前。
    觸手可及之處，是細膩溫潤、散發著淡淡香氣的頂級皮革；腳下踩著的，是厚實的羊絨地毯；就連車窗邊緣與中控台上那些深色的木紋飾板，都在昏暗的光線下流淌著宛如琥珀般溫潤華貴的光澤。
    更別說那司機對林雪的態度，雖然整個過程一句話都沒說，但那畢恭畢敬的樣子，怎麽看都不像是手機網約車裏麵打的專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