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生忽地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
    “實驗礦石出事？”
    “不是。”
    龍一鳴穩了穩氣息，“周老今早突發不適，正在醫院進行搶救。”
    “礦石檢測完畢，資料和樣品都放在不老南山精神病院後院的地下實驗室裏。”
    “周老出事，我們和龍國的合作恐怕要推遲。”
    他思考許久，還是直言，“教授，你要做好別的打算，周老這次的病情，怕是不容樂觀。”
    顧長生想到了自己和周老曾經一起作戰的畫麵，那時的周老溫文儒雅風度翩翩，哪怕深陷敵人包圍圈裏，也依舊沉著冷靜指揮軍隊突圍。
    不過是短短幾十年過去。
    龍國變了個樣。
    他也白發蒼蒼，已是耄耋之年。
    這一刻，他再一次感受到人生短暫，有些人，一眨眼功夫就可能沒了。
    “在哪家醫院？”
    “帝京醫院，腫瘤科，現在還在搶救室裏。”龍一鳴歎氣，“我正陪著顧老爺子，在外麵等。”
    “知道了，我馬上帶墨憐過來。”顧長生撂下電話，走回餐桌前，坐下。
    “夫人，吃飽了嗎？”
    “飽了。”墨憐在他接電話的時候，已經把自己喂飽。
    她明顯注意到顧長生的不對勁，“出事了？”
    “嗯。”顧長生點頭，“周老今天早上發病，正在醫院搶救。”
    墨憐立刻站起身，“我去換衣服，馬上回帝京。”
    她回到臥室，找了一件簡潔的常服穿上，顧長生也收拾妥當。
    兩人駕駛直升機來到帝京醫院樓頂，乘坐電梯直奔搶救室樓層。
    偌大手術室外，有不少龍國官員。
    顧老爺子的輪椅，距離亮起燈光的搶救室大門最近，老人家目光緊緊盯著裏麵，仿佛想破開一切阻礙，看清裏麵的情況。
    周曉柔眼睛通紅，陪在顧老身旁。
    淩風沒有安慰她什麽，隻默默陪伴在側。
    人很多，氣氛卻死氣沉沉，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都在安靜等待。
    墨憐和顧長生來到顧老爺子輪椅旁。
    “他……怎麽樣？”顧長生平靜的聲音帶上了一絲低啞，林戰北最清楚，他以前和周老的交情。
    “今天早上，周老身邊的安保大隊長打電話告訴我，周老進醫院了。”
    “上搶救車前，他還吩咐人，不要因為一點小事打電話給你。”
    “可我覺得，你應該知道，若是結果不好，你必須親自過來送送他。”
    老人家說到這，聲音哽咽得再也吐不出一個字。
    顧長生淡淡“嗯”一聲，沒有再說什麽。
    他表麵上看，冷靜的近乎不近人情，可墨憐卻看見他西裝袖下的手緊緊攥起，暴露出青筋。
    他心情並不平靜。
    這個時候，墨憐想到了顛倒的世界副本裏，安布羅斯說他曾經的名字，叫顧亦安。
    他才是顧園真正的主人，顧大將軍。
    身為龍國天選者，又經常和周老打照麵，她聽說過不少關於顧將軍和周老以前共同作戰的英勇事跡。
    以顧亦真名義，坐在輪椅上的老人家明顯知道這些真相，卻選擇保護顧長生，把所有的秘密咽進肚子裏。
    周老那樣精明又睿智的人未必看不出來。
    可他從未揭開這層窗戶紙。
    墨憐對這個老人的認識再度高了一層。
    人，終究會死。
    多少古代帝王為了追求長生而鑄成大錯？
    可他……
    明知道有一個人，幾十年如一日的年輕，卻從來不打什麽主意。
    這是什麽樣的定力？
    又是怎樣的感情？
    估計，隻有忘記自我生死，一心為龍國未來著想，才能真的做到這一點。
    這時，手術室大門開了。
    所有人立馬迎上前，“醫生，周老情況如何？”
    麵對無數雙通紅的眼睛，醫生語氣沉重地說道：“我們盡力了。”
    眾人的心“咯噔”一聲。
    有人忍不住，竟當場哭了出來。
    周曉柔那樣堅強的女子，也在強忍眼淚。
    醫生歎氣，“周老說，讓顧老將軍，顧教授，還有墨憐進去，他有話交代。”
    林戰北頹廢在輪椅上，一滴淚從眼角落下。
    白發老將軍落淚，在場的人無不動容，官方記者忍淚錄視頻，記錄這一幕。
    顧長生默不作聲，推輪椅走進搶救室。
    墨憐安靜跟在他身後。
    搶救室裏，各種儀器“嘀嘀嘀”響個不停。
    手術床上，已被穿戴整齊的周老無力地靠在枕頭上，柔和的目光看著三人。
    “亦真，你過來。”說這話的時候，他看的人，是顧長生。
    顧長生抬腳走上前，敬了一個禮，“首長好。”
    周老笑，“以後，再也沒有首長管著你了，想做什麽就去做什麽。”
    “戰北這家夥，瞞了我那麽多年。”
    “可他那個性子，哪裏能逃得過我這雙眼睛？”
    “我看見你的第一眼，就已經把你認出來了，人的容貌可能會有相似，可行為習慣，卻不會完全一樣。”
    “幾十年過去了，你還和以前沒什麽區別，性子像塊石頭一樣，又臭又硬，指揮你那些年，可真是苦了我。”
    說著，他又望向林戰北和墨憐，招了招手，“你們也靠近點，讓我看個清楚。”
    他視線漸漸模糊，已看不清那麽遠了。
    林戰北推輪椅來到床前，一把握住周老的手，趴在他床邊痛哭，“老首長，我還以為，我會走在你前麵。”
    “沒想到你還是要比我先去一步。”
    周老拍了拍他的頭，“傻小子，生老病死，是最正常不過的事，哭什麽？”
    “我一個百歲老人，死了也是高壽，是喜事。”
    他目光移向墨憐，語氣裏的平靜再也保持不住，“墨憐，我還沒能親自看見，龍國打敗規則怪談。”
    “我們龍國人，曾度過一個極其黑暗的戰爭。”
    “如今又被詭異副本壓得喘不過氣。”他深深吸入一口氣，才有力氣繼續往下講。
    “可我相信你，也相信小顧，你們一定會讓龍國，讓整個藍星回歸正常。”
    “也讓規則怪談，永遠離開我們的星球。”
    “墨憐，等規則怪談結束，記得帶小顧來我墓前，通知一聲。”
    墨憐的眼睛也紅了，鄭重回應，“放心，這一天，一定不會讓您，等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