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我第一次乘坐月球車，但卻是我第一次親自駕駛。
    它的操作比我預想中簡單很多，再加上周圍沒什麽怕被我撞的東西，所以我有大量的時間用來“磨煉”技術。
    不過在這段獨自駕駛的漫長旅程中，這種新鮮感很快就被“孤獨”衝淡了。
    在我的記憶裏，有過一段獨自在深夜駕車跑高速的經曆。
    車外黑漆漆的，我隻能看到車燈照亮的那一小塊路麵，以及路旁時不時像幽靈一樣閃過的指示路牌。
    那種“仿佛全世界隻剩下自己”的感覺，一度被我當做“孤獨”的標準征象，可是現在我想改一下了。
    我在這裏看不到公路，也看不到路牌，隻能看到灰白塵埃被車輪卷到天上，那是無數被碾碎死去的月光。
    向前看，地上就隻有一道疊著一道的、不知哪年留下的車轍，那也是除這輛月球車之外的、我唯一能看到的、來自人類的痕跡。
    這不是脫離人群的孤獨，這是脫離人類的孤獨。
    它讓我的情緒愈發低落，通訊頻道裏沙沙的白噪音、以及每隔五分鍾就閃爍一次的氧氣存量表，都如同催眠中的節律性刺激，逐步蠶食著我孤獨的清醒。
    隻有偶爾碾過某座小小的環形山時，那種節律之外的震動，才能讓我從枯燥、孤獨的泥沼裏掙脫一瞬，然後再次沉入到更深的地方。
    我會在某一個瞬間忽然驚醒，以為自己開錯了路，可是通往一號基地的車轍又那麽清晰。
    它們層層疊疊的一道壓著一道，偶爾有些打破規則的家夥，會向左或是向右的偏出一段，形成一種類似雙螺旋的花紋，但最終還是會重新歸入正常軌道。
    看得久了，我仿佛又聽到了王強的聲音：“無論你怎麽掙紮、怎麽橫衝直撞，最後都會走上被我安排好的路。”
    “事情到了這一步，也在你的計劃中嗎？”
    我輕聲念著，同時在腦海中檢索王強留下的那份名單。
    出於某種我暫時未知的原因，那份名單上幾乎沒有一號基地的人——或許有人在名單確定之後調到一號基地，但我不知道那些人員調動，也就和“沒有”差不多了。
    唯一一個我似乎能用到的人，是一號基地001號觀察站、護衛隊隊長周天，但在很久之前，我騙嶽升說要去一號基地的時候，他給我介紹的接頭人也叫周天。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巧合，但如果嶽升因此發現我的行蹤，很可能會因為“威脅到救世主地位”之類的狗屁理由，對我在一號基地的行動進行影響。
    再加上周天在名單上的可信度隻有一星半，我隻能把他當成走投無路時的備選方案，也就是說在“走投無路”之前，我都隻能靠自己了……
    “rv0183！rv0183！”
    隻有白噪聲的通訊頻道裏，突然傳出一個嚴肅的男聲：“這裏是一號基地聯合防禦處，我方未收到你的進駐請求，請立即停車並說明來意！否則我方將采取武力措施！”
    我回過神看向前方，這裏距離一號基地還有十幾公裏，隻能遠遠看到一個墳塋似的低矮輪廓。
    不過通訊頻道裏的警告是真實的，所以我還是把車停了下來。
    “一號基地，這裏是rv0183！”
    我壓著嗓子改變音色，同時換上焦急的語氣：“我方執行緊急救援任務途中，遭遇月震導致部分車輛損壞，申請臨時進入你方基地，獲取物資援助！”
    “我方未收到進入請求，重複！我方未收到……”
    “人命關天！”
    我大喊一聲打斷對方：“我方救援目標和數名隊員受傷，正在麵臨生命危險！請求臨時進入你方基地，獲取物資及醫療支援！”
    這是傑德告訴我的辦法。
    一般情況下，進入其他基地需要持有正規許可，但由於這一部分是人類進行管理，所以在某些“特殊情況”的時候，是可以稍微通融一下的。
    “人員受傷”就是其中之一。
    雖然有“應急預案”托底，可備用身體也不是大風刮來的，如果隨便受點什麽傷就拉去“應急預案”，別說兩具備用身體，就算有兩百具也不夠用。
    所以在出現“人員受傷”的情況時，都是先以救援為主，而在這種人命關天的緊急時刻，也就不用那麽在意繁文縟節了。
    在不成文的規定、以及我精湛演技的雙重加持下，一號基地很快就鬆口了，並在基地外牆亮起一盞綠燈，用來向我指示基地入口的準確位置。
    接著我重新啟動月球車，將車身開進入口一半之後停了下來。
    “兄弟，幫個忙。”
    我再次拿起通訊器，斷斷續續的按下發送鍵、造成一種信號不穩的效果：“我……能源……幫忙……拖車！”
    “你開玩笑呢？怎麽這麽巧……”
    對方的話還沒說完，我已經關閉了全車電源，然後開始快速穿戴宇航服。
    這是計劃的另一個重點。
    我要進入一號基地，但不能被人知道是“我”進入了一號基地，所以我利用基地結構做了這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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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號基地雖然規模最大，不過基本構造和其他基地大同小異，尤其是出入口的部分，都修建了一內一外的兩道閘門。
    正常情況下，外來車輛穿過外閘門進入停泊區後，會先關閉外閘門，確保與月表的真空環境隔絕後，再開啟內閘門提供人員通行。
    但我停車的位置剛好卡住了外閘門，對方再想開啟內閘門、派遣人員協助，就要先派人在內閘門等著，關閉通道閘門、將部分走廊區域封閉後，再開啟內閘門讓人進來。
    而在這一步，從外閘門到內閘門、再到內閘門所連通的部分走廊，都將處於真空狀態，協助人員必須穿戴宇航服才能行動，也就給我留下了混進對方隊伍的機會。
    唯一的問題是，協助人員抵達後，會發現這輛車的司機不見了，所以我必須在他們反應過來、開始尋找我之前，把自己在一號基地藏匿起來。
    這樣他們隻會發現少了個人，卻不會發現是“011”進入了一號基地。
    心裏盤算著，我已經一路貼牆來到了內閘門附近，而內閘門也像我預料的那樣緩緩開啟。
    之後的過程相當順利。
    我先躲在角落等協助人員過去，而他們利用其他車輛、把我的車拖進來之後，就手動關閉了外閘門。
    接著通風管道開啟，配比後的“空氣”重新灌滿這個空間。
    在他們研究駕駛員的去向時，我已經脫掉宇航服，露出提前穿好的、一號基地護衛隊員的衣服，從尚未關閉的內閘門溜了進去。
    計劃第一階段完成，接下來我要做的還有三個階段——找到“假011”、抓起來送回蜂巢基地、再回到一號基地冒充“假011”。
    劉祈和【大災難】，是楊佩寧給我設下的電車難題。
    所以他絕對想不到，我會選擇肖海的解題思路——攔下火車，老子兩個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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