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2章 極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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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我看見海麵到落進水裏,中間隻有不到三秒鍾的時間。
我根本來不及做任何反應,而等我從撞擊中回過神來,車裏已經被海水灌滿了三分之二!
那是相當刺骨的海水,甚至比在挪威的那次還要冷。
沒有過渡,沒有適應。
隻一秒……甚至可能連一秒都不到,我的全身就被刺骨的碎裂感猛地攫住,像是被億萬根燒紅的針瞬間貫穿,可我感覺到的卻是徹骨的冷。
肺裏空氣炸成冰屑,隨著不受控製的呼吸、從我痙攣的喉嚨裏噴濺出來。
曾經在邁阿密那些溫暖、甚至炎熱的體感,仿佛已經成了上輩子的事。
我浸泡在鹹腥刺骨的海水中,窒息感和劇痛撕扯著胸腔、視野裏翻湧著墨綠和冰白的碎片、遠處似乎還有一片厚重的藍影在晃動,但我已經看不清那是什麽了。
力氣隨著微弱的呼氣飛速流逝,我努力的想要吸氣、想要保持清醒,可是痙攣的肌肉讓我連動動手指都做不到。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像個癱瘓的病人一樣靠在座椅上,任由冰冷貪婪的吸走我的體溫,直到黑暗溫柔地、但是不容抗拒地包裹上來……
這次是徹底的意識喪失,不過應該沒有生命危險、或者說還沒到“瀕死”的狀態,因為我這次失去意識之後,沒有再經曆“宇宙之旅”。
等我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來到了一個溫暖的環境裏,看起來像是一頂充氣帳篷,而我正穿著厚實的棉衣、躺在一個橙色的厚實睡袋裏。
幾秒鍾的恍惚後,我突然驚醒似的坐了起來。
可還沒等我打量四周,就聽到楊佩寧的聲音……準確來說,是有著楊佩寧語調的聲音,從身後慢悠悠的傳了過來:“別這麽大動作,你這具身體的心髒不好。”
我回過頭,就看到楊佩寧坐在不遠處的另一個睡袋上。
他的樣子看起來沒什麽變化,依舊是平平無奇、沒有絲毫記憶點的一張臉,但可能是因為剛剛墜海,他的頭發褪色成了一種古舊的灰紅色,看起來就像一下子老了十幾歲似的。
這說明我之前的觀察沒錯,他確實剛染了頭發,不過這種事好像已經不重要了。
心裏罵了自己一句“沒正行”,我下意識把手放在心髒的位置:“我的心髒好不好,你是怎麽知道的?”
“猜的。”
楊佩寧說著,朝帳篷外麵揚了揚頭:“我們最後經過的‘夢境’,是1883年8月27日的喀拉喀托島,氣溫大概30c,隨後我們就掉進了冰點以下海水裏。”
“這種劇烈的溫度變化,會讓體脂率過低、或者心髒不好的人,在幾秒或是十幾秒內陷入昏厥,但你的體脂率看起來不低,所以應該是心髒有什麽問題。”
“我的體脂率看起來……”
我低頭看著身上的衣服,腦子裏忽然浮現出楊佩寧像個護工似的、給昏迷的我換衣服的畫麵。
這讓我突然有種大逆不道的感覺,不過我並沒有太在意,因為他剛剛的那段話裏,還有更多值得在意的東西。
比如“1883年的喀拉喀托島”,以及他後麵說的“冰點以下”。
“夢境”是需要有記憶、或者說儲存記憶的腦組織,才能進行構建的,但1883年應該沒有“應急預案”那種技術,也就不可能有腦組織留存到現在。
至於那個“冰點以下”,則是讓我想起了挪威的“尼約德號”,不過……
我眯起眼睛仔細看了一下楊佩寧,他岔開腿坐在睡袋上,卻不是什麽性格豪放,而是因為他穿了一條肥大、卻被撐的鼓鼓囊囊的衝鋒褲,彎著腿坐會很難受。
而他的上身,是一件棕褐色的羊毛衫加抓絨保暖衣,並且在外麵還披了一件藍色的長款衝鋒衣。
所有這些服裝,都表明我們正處於一個寒冷的環境中,但“尼約德號”那片海域,其實沒有這麽冷。
“我們在南極。”
楊佩寧忽然開口,應該是發現我在觀察他的服裝、所以猜到了我此刻的想法:“2020年的南極。”
“……啊?”
我怔了半秒鍾後突然臉色一變,但不是、或者說不全是因為這個地理位置。
幾個小時,從邁阿密開車到南極是不可能的,不過我們正處於一個“集合夢境”,理論上隻要有相關的記憶支持,我們甚至可以開著車上月球。
真正讓我變臉的,是我想起之前和陳禹含分開的時候,曾說會找機會逃跑、然後再去找她匯合,但現在應該是沒機會了。
“唉——計劃不如變化啊!”
心裏默默地歎了口氣,我側身從帳篷的窗口往外看了一眼,卻隻能看到一片泛白的藍天:“這就是你要帶我來的地方?我們來南極做什麽?”
“是2020年的南極。”
楊佩寧又重複了一遍,而且說到“2020年”的時候,還特意像暗示似的加重了語氣。
可惜的是,我雖然聽出了他的暗示,可是任憑我搜遍了所有的已知記憶,都不知道“2020年的南極”有什麽特別。
兩秒鍾後,楊佩寧略帶疑惑的皺了皺眉:“2020年的南極——沒讓你想起什麽事情?”
“沒有。”我不假思索的搖搖頭。
楊佩寧想了一下又問道:“南極血瀑布呢?泰勒冰川?冰川下的古老湖泊?”
我仔細想了一下,然後再次搖了搖頭:“還是沒印象。”
“嘶——”
楊佩寧不自覺吸了口氣,原本還算平和的眼神陡然銳利起來,仿佛要透過皮囊、直接看到我的靈魂似的:“你應該見過聯合政府的人了吧?”
這次我點了點頭:“見到了三個,法耶茲副秘書長、科爾涅娃副部長,還有一個叫格雷塔的,是……”
“文明延續委員會的副主席。”
楊佩寧剛聽到名字就說出職務,顯然對這幾個人都有所耳聞:“規格比我預想中的低,難怪你什麽都不知道。”
我聽到這稍稍一怔,隱約感覺楊佩寧話裏有話。
可還沒等我想好怎麽打探,他又迅速的話鋒一轉:“別在意,這不是你的錯,是我低估了他們的忍受程度。”
“果然!”
我心裏暗叫一聲,這次已經徹底確定、楊佩寧就是話裏有話!
而且從那句“低估”來看,似乎是楊佩寧在之前做了一些事情、來逼迫聯合政府告訴我一些事情。
雖然現在看起來是失敗了,但它似乎說明在“被隱瞞”、或者說“尋找我的記憶”這條路上,楊佩寧是和我站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