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1章 聞名不如見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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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此之前,我覺得沒有人可以絕對完美的、把自己偽裝成另一個人。
    就比如劉祈給我做替身、替我留在蜂巢基地的那段時間,雖然在監禁和審問中沒有絲毫破綻,但如果遇到熟悉我、或是熟悉他的人,都是隻要一眼就能看出差別。
    然而這次在楊佩寧……準確來說是眼前的楊佩寧身上,我確實沒看出任何的破綻。
    雖然他的外貌、甚至人種和國籍,都和我記憶中的楊佩寧完全不同,但在他改用楊佩寧的語言習慣和行為習慣之後,我就明顯能感覺到、自己正在跟楊佩寧對話。
    不過那是幾分鍾之前了。
    我記憶中的楊佩寧,向來是說到做到的——或許“說”和“做”的時候會有些水份,但隻要他給出承諾,就一定會用他的方式來完成。
    可是幾分鍾前,他給了我一個承諾,卻又在之後轉移話題、甚至直接用沉默來拖延時間。
    這讓我產生了一種微妙的違和感,於是在他沉默的幾分鍾裏,我也做了一次仔細的回想,結果還真發現了一點東西。
    是的,“東西”。
    那不能算是“線索”或者“破綻”,隻是一些我個人感覺不太對勁的地方。
    首先是語言。
    他的語言習慣沒有問題,可是他的發言定位有點奇怪。
    按照我們之間的人物關係,他在跟我說話的時候,應該把自己放在老師或是朋友的定位上,但其實在他說過的那些話裏、出於這種身份定位的內容,大概隻有30左右。
    除此之外的其他內容,更像是一個對手取得階段性勝利後、在炫耀自己的算無遺策——當然,朋友之間也會有這種挑釁似的調侃,但楊佩寧不會用這種方式。
    有了這個“身份定位”的疑點,他的行為也開始顯得可疑起來,比如抓衣服阻止我跳車、用手指點我的太陽穴、以及專門把手伸到我眼前打了個響指。
    其實在他剛做這些動作的時候,我就起過一點疑心。
    但當時我警惕的重點是“催眠”,可他在那之後、完全沒有催眠的下一步行動,我也沒有任何被催眠的感覺,所以漸漸地也就放鬆下來。
    直到剛才,我從“違和”發現了“語言身份定位”的疑點、又重新細想那些動作的時候,忽然有了一個新的思路——
    那些行為是有意義的,但不是、或者說不算是我了解的常規催眠,而是一種“認知簽名劫持”。
    簡單來說,就是利用肢體接觸、或者打響指之類的,和“楊佩寧”這個身份存在強關聯的標誌性行為,來觸發我認知中的身份認知鏈,讓我產生“做這個動作的就是楊佩寧”這種想法。
    然而僅有這種“行為錨定”是不夠的,所以在他之前的語言中、出於“老師”身份的那30,可能也有這種“認知簽名劫持”的作用。
    於是這就產生了一個怪異的情況——這個人給我的感覺、完全就是楊佩寧本人,但楊佩寧是不需要劫持“楊佩寧”這個身份的。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些疑點的基礎,全部都是我的主觀感受,有可能是我想多了,也可能是在我們沒見麵的這段時間裏、他的性格習慣發生了些許變化。
    所以我現在也不敢完全確定,這才想了那個用“一層表意+一層隱義+一層暗示”,來掩飾第四層真實意圖的試探——但這好像成了一個笑話。
    “我需要你去死。”
    楊佩寧突然開口,頓了頓又補充道:“不是真正的死,但確實需要你死。”
    “……”
    我怔怔的看著楊佩寧,所有的思路和預設都被瞬間掐斷,因為他答對了。
    不是那種常規意義上的“對錯”,畢竟我不知道他想讓我做什麽。
    但他隻用了三句話、一共二十個字,就從根本上回應了我的“三層含義+試探”,甚至連之前那種異常的“扭捏”、在這個答案麵前都變得合理起來。
    這種理解語言、精煉語言的能力,至少可以證明他不是一般人,而在所有疑點被抹消、能力也得到展示之後,似乎就隻剩下“他是楊佩寧”這一種可能了。
    但這是不對的,那些多餘的動作、還有“疑似認知簽名劫持”的行為,都和我印象中的……等等。
    思路到這,我忽然察覺到一個細節,那就是我從來沒有——至少在我的記憶中、從來沒有在現實中接觸過楊佩寧。
    我對他的所有了解,都來自“偽意識”和“他人口述”,以及……那段被反複修改了六遍、才最終植入我大腦的“記憶”。
    如果……我印象中的楊佩寧,並不是他真正的樣子,那麽我又有什麽資格,來判斷眼前這個楊佩寧的真假?
    一陣恍惚的忐忑,讓我的心跳悄然加快。
    那種感覺就像辛苦搭建了一座大樓、卻在竣工時發現沒有地基,隻一眨眼就垮塌成了遍地廢墟,所有那些付出的“辛苦”,也都成了毫無意義的徒勞。
    不過楊佩寧似乎不在意這些,在我還沒緩過勁兒的時候,他又繼續回答了我之前提出的、另外兩個問題。
    “為什麽需要你來做——這件事情解釋起來也很複雜,不過你這段日子也查到了很多東西,想來也該發現,你的身上存在一些‘特殊’了吧?”
    “至於我的目的……我知道你現在並不信我,不過我們馬上就要到達目的地,我所有的話,都將在那裏得到驗證,所以先告訴你也沒關係——我想拯救人類。”
    “哈!”
    我一時沒忍住笑出了聲,反應過來又轉成了清嗓子:“咳啊!拯救人類……你說的應該不是所有人類吧?”
    其實這個問題,就像古代兩軍對壘前的叫陣一樣,幾乎沒有什麽意義,我問出來也不是真想知道,隻是想用這個問題過渡一下、爭取時間重新整理思路而已。
    但讓我沒想到的是,楊佩寧聽到這個問題之後,臉上居然露出一點不太自然的表情,甚至連抓著方向盤的手都輕輕一抖、連帶著讓車身晃了一下。
    我燥亂的內心忽然一靜,直覺告訴我,這次好像無心插柳的問到了關鍵,可還沒等我理順清楚,已經恢複如常的楊佩寧又開口了。
    “你會遊泳嗎?”
    “什麽?”
    在兩句話、七個字、不到三秒鍾的時間裏,楊佩寧突然漂移急轉,緊跟著猛踩油門、直直撞進了街邊一家商鋪的櫥窗。
    啪!嘩啦——
    玻璃破碎的脆響聲中,黑夜像林中的驚鳥一樣四散逃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響晴白日,以及我們正在衝向……或者說墜向的、泛著粼粼波光的海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