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6章 周而複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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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跳進血瀑布的感覺、至少前麵三十秒左右的感覺,比我預想中的舒服的多。
    這要感謝“楊佩寧”準備的麵罩。
    它的內部有一層橡膠一樣的、厚實且柔軟的不知名材料,可以非常嚴密的貼合麵部線條,確保不會有血瀑布的水滲進來,同時也不會有太強的壓迫感。
    而且血瀑布的水溫,也沒有我預想中的那麽低,比起外麵零下4、50c的環境溫度,這裏甚至可以稱得上是溫暖。
    除此之外,水流的衝力和高鹽度所提供的浮力,可以有效抵消濕衣服的重量——當然,這種相對平衡的抵消,隻有最開始的一二十米。
    血瀑布的水體裏,充斥著大量的雜質、沉澱物和氧化鐵膠體顆粒,能見度可能連五公分都沒有,所以麵罩上的護目鏡隻有一個形狀,實際是完全不透光的。
    於是在下水之後,我完全不知道周圍是什麽情況,唯一能指引我方向的、就是那條銀色的特種線纜,以及偶爾碰壁所帶來的身體感知。
    靠著這些體感帶來的信息,我大概腦補出了一個橄欖型的狹長洞穴。
    洞穴高度應該有兩米左右,最寬處差不多有一米,我經常需要把手腳伸出去、才能碰到周圍的冰壁或是岩石來固定身體,否則就是完全漂浮在水流中的。
    但在30秒、也就是潛下去一二十米之後,我就開始逐漸失去、或者說沒有精力在意那些感知了。
    首先開始幹擾我的是低溫。
    我之前在那份文件裏看到過,血瀑布靠近地表部分的水溫,大概是零下20c,比起地表的環境溫度高了不少,所以在剛跳下來的時候,我確實是感覺到了“溫暖”的。
    然而在衣服一層層的被水滲透之後,它們就開始掠奪我的體溫了。
    不同於冰天雪地裏的慢慢凍僵,此刻我所經曆的,是一種全方位的降溫。
    身體的各項機能還在正常工作,所以我還沒感受到肢體末端的寒冷和麻木,各處的大塊肌肉就先在低溫中痙攣起來。
    痙攣比失溫來的更加迅猛,我剛感覺不對、手就幾乎握不住登山鎬。
    求生的本能讓我下意識想要呼救,可是緊緊固定在臉上的封閉麵具、讓我連一絲的空氣都吐不出去。
    死亡的陰影隻用了一秒鍾、就將我整個人徹底吞沒——但我這個時候反而冷靜下來了。
    七百多米的無氧潛水,“死亡”才是正常現象,更何況在我們下水之前,“楊佩寧”就已經說過這一點了。
    摸索著將自己的固定扣鎖死之後,我又把登山鎬末端的繩環套在手腕上,扯了幾下確定不會鬆脫之後,便停在原地開始等死。
    這個過程比我預想的要慢一點——又或者眼下的情況,讓我對時間的感知有了偏差。
    總之在我感覺過去二十秒左右的時候,各處肌肉的痙攣才慢慢停止,強烈的窒息感一點點淹沒我的意識,直到最後像入睡似的,跌入了一片仿佛無邊無際的黑暗。
    不知過了多久,熟悉的十一顆“黑點”、再度將我環繞起來。
    爆炸、擠壓、豁然開朗。
    宏大的宇宙在我麵前轟然展開,我的視線隨著明亮的慧尾遊移片刻,最終定格在了紅巨星表麵的、那個男人的臉上。
    其實這次不該叫他“男人”,因為他變成了一個十三四歲的、亞洲小女孩的模樣。
    寬鬆的白色t恤包裹住她消瘦的身體,下麵是一條剛碰到膝蓋的藍色短裙,在紅巨星氤氳的光暈中,隱約能看到她穿著一雙奶白色的涼鞋。
    在她的手裏,抱著一隻粉色的兔子玩偶,而她的長相也像一隻小兔,純潔、可愛、幹幹淨淨,可是在她的眼底深處,卻藏著一點和外表不太相符的狡黠。
    說“狡黠”有點不太準確,因為它並不帶有任何惡意,更像是一種喜歡惡作劇的古靈精怪。
    這種細微的反差感,讓我不由得想起莊湘,準確來說是被改編過的、記憶中師妹莊湘。
    但同時我又清楚的知道她不是,不是莊湘、不是劉曉星、不是陳禹含,甚至可以說她誰都不是。
    閉上眼睛、緩解了一下視覺帶來的衝擊,我才走流程似的看向那人、直接問出了正確的問題:“你從哪兒來?”
    按照以往的經驗,對方會回答“我從希望和絕望中來”,然後我再問“你以後有什麽打算”,他……或者說她會回答“完成我的夢想”……
    “我是曉星。”
    一個略有些稚嫩的聲音,突然鑽進了我的耳朵,我行進中的思路也不禁一滯:“你說什麽?”
    “我是曉星。”
    紅巨星上的女孩又重複一遍,接著雙手交叉、將那隻兔子玩偶抱在胸前,用一種隻有好奇的眼神打量著我:“你呢?你是誰?”
    “……”
    我張了張嘴卻沒出聲,一方麵是我確實不知道怎麽回答,另一方麵是這次“宇宙之旅”的劇情發展,好像和之前有點不太一樣。
    模糊的念頭……不,那應該不算“念頭”,隻是一個朦朧的預感閃過,我甚至都還沒反應過來怎麽回事,“求知欲”就下意識的翻湧起來。
    “你是曉星?”我眯起眼睛看著她的臉:“那你認識劉祈嗎?”
    自稱“曉星”的小女孩眨了眨眼,臉上隱約露出幾分生動的回憶:“是那個和你長得一樣的人。”
    我心頭一跳:“你隻認識那一個劉祈?”
    女孩點點頭,我之前那個朦朧的預感也更清晰了一點。
    抿住嘴唇稍微整理了一下思路,我重新看向女孩試探問道:“你有八歲之前的記憶嗎?”
    “我的記憶,是從見到布雷恩爺爺開始的。”
    女孩的回答直截了當,也讓我那個朦朧的預感徹底清晰起來。
    其實現在那已經不是“預感”了,而是在我發現劉祈和劉曉星關係古怪的時候,就已經開始琢磨其中的緣由。
    曾經我想到的、或者說劉祈給我的靈感,是如今我們見到的“劉曉星”、並不是我們認知中的劉曉星,而是其他人、或者其他意識所使用的一個代號。
    但現在,在這個和過往記憶的對話中,我忽然有了一個新的靈感——
    劉曉星八歲那年,和父母一起經曆了隧道塌方,雖然最後幸存下來,卻因為缺氧產生的腦損傷而變成植物人。
    那次的損傷應該影響了記憶,所以她不記得八歲之前的事,而在她被“治愈”、重新擁有“意識”之後,就隻認知用著我的身體的劉祈了。
    這是一種不可逆的階段記憶缺失。
    就像我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