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佩寧的招數，總會以最鋒利的姿態、直接刺向人性最脆弱的那個部分。
    同時他又是一個謹慎的人，所以他從不會把決勝的希望、押在某一個計劃的某一環上，更何況他這次製造的局麵，其勝率並不是百分之百。
    就拿這次騷亂來說。
    一號基地死傷慘重，甚至連基地的日常運轉都會因此癱瘓，但這對聯合政府來說，並不算是無解的局麵。
    最簡單直白的解決方案，便是公開實情、頂住道德方麵的輿論壓力、繼續派遣新的人員進行補充。
    或者還可以虛偽一點，用封鎖消息、或是其他說辭來掩飾真相，然後再派遣新的人員進行補充。
    楊佩寧大概也想到了這些，所以才製造了肖海的死亡，來迫使我選擇妥協——但這一計的成功率也不是百分之百。
    我是有概率放棄肖海的，雖然概率不高，但絕對不會是0，而且如今除了“應急預案”，還有“曉星工程”、也可以達到類似“複活”的效果，所以楊佩寧的“卡脖子”其實並不穩妥。
    於是這就形成了一個怪異的局麵——
    明明已經是最後階段的計劃，卻在每一步裏都留了餘地，這不是楊佩寧的風格，所以我可以百分之一萬的確定，他在我們看到的事情之外還留了後手。
    就像我一開始說的，楊佩寧的招數總會以最鋒利的姿態，直指人性最脆弱的那個部分。
    已經死掉的人可以放棄，而且我相信肖海也會理解我的選擇，可是活著的人呢？
    “小莊怎麽辦？”
    我咬著牙看向李智勇“她現在就像植物人一樣，對外界刺激沒有任何反應——但如果她恢複了呢？發現自己殺了肖海，她會有什麽反應？”
    “……”
    李智勇聞言一怔，臉色也慢慢的凝重起來“自責是肯定的，而且她一直覺得自己幫不上你們，如果再發現……她不一定會死，但一定會比死還難受。”
    “我選擇覺醒。”
    我毫不猶豫的看向穆罕默德“‘鑰匙’在哪兒？需要我做什麽準備？”
    “……我建議你再考慮一下。”
    穆罕默德的眼神嚴肅起來“我非常理解你的心情，但這件事不是沒有餘地的，我們可以安排最專業的心理醫生進行開導，或者讓她昏迷一段時間……”
    “我說，‘鑰匙’在哪兒？”
    我冷聲打斷穆罕默德，心裏已經不再有絲毫猶豫“這不隻是為了莊湘和肖海，楊佩寧會不惜一切代價、確保他的計劃能夠成功，現在不妥協，隻會引來更嚴重的後果。”
    “……”
    穆罕默德聞言再次沉默起來，但這次不是那種神誌不清的恍惚，而是非常明顯的在權衡什麽。
    近五分鍾之後，穆罕默德渙散的眼神才重新聚焦“我需要向上級匯報這個情況。”
    “所以你們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妥協。”
    我瞬間反應過來，看著滿地的屍體，忍不住冷笑了一聲“你說是來征求我的意見，但其實是聯合政府不想背下這個罵名，才讓我來替你們‘放棄’的吧？”
    “畢竟你不算是人類。”
    穆罕默德歎了口氣算是承認“我們對此感到非常抱歉，但這也是無奈之舉，起初我們想要封鎖消息、或是把責任推給楊佩寧，可是我們不得不提防輿論壓力。”
    “說的直白一點，就是怕楊佩寧會派人胡說八道。”
    李智勇也在旁邊冷笑起來，言語中隱約透著一點煽風點火“所以比起解釋，不如把責任推給一個不是人類的家夥，而且這個時候讓民眾得知高維生命的存在，反而算是一種鼓舞。”
    “唉……都是無奈之舉。”
    穆罕默德訕訕的笑了幾聲，隨後扶著牆壁站了起來“我先去向上級匯報，你們可以去醫療部等我消息，順便再仔細考慮一下、是否真的要‘覺醒’。”
    說完，穆罕默德就扶著牆壁、腳步虛浮的緩緩離開。
    遠處那些爆炸引發的燃燒還在繼續，嗆人的濃煙又往下降了十幾公分，我幾乎是躺在地上看向李智勇“你有什麽想問的嗎？關於我的身份。”
    “剛才有，現在沒了。”
    李智勇貼著牆角，像周圍的屍體一樣躺在地上“有句話叫‘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但其實我不這樣認為。”
    “我不知道你到底是怎麽回事，但至少從目前的情況來看，你是站在人類這邊、或者說你是想要解決【大災難】的，而且……”
    說到這，李智勇欲言又止的頓了一下，幾秒後才情緒複雜的繼續道“而且索菲婭相信你，我不知道為什麽，但她相信你，所以我也願意相信你。”
    “所以你才會幫我說話。”
    我看著穆罕默德離開的方向，想說點什麽來感謝信任，可是又覺得說什麽都太過蒼白。
    這不是簡簡單單的、朋友之間的信任，尤其是李智勇在幾分鍾前、才剛得知我的真實身份，就讓這種“信任”顯得更加彌足珍貴——所以我後悔了。
    “你覺得……我的決定是正確的嗎？”
    我轉頭看向李智勇，連我自己都分不清這是詢問、還是在尋求一種肯定“覺醒之日，危難將至……我為了莊湘和肖海而選擇妥協，是對其他人不負責嗎？”
    “不知道。”
    李智勇懶散的晃了晃腦袋“其實我個人覺得算不負責，但現在的情況……誰說的準呢？”
    “什麽意思？”
    “【大災難】還沒解決，‘時間蝴蝶效應’和‘應急預案’全都沒了——就算那些手段都還能用，也隻不過是拖延而已。”
    李智勇說到這，忽然轉頭看了我一眼“那些手段，讓我們可以相對安穩的生活，但也讓我們慢慢變成了、把頭埋在沙子裏的鴕鳥。”
    我心裏一動“所以你是讚同楊佩寧的？”
    “我是讓你別壓力太大。”
    李智勇說著翻了個身，開始朝著醫療部的方向爬去“你是個好人、想為所有人負責，可是哪有那麽多兩全其美？”
    “兩全其美……”
    我咀嚼著這個詞、跟著李智勇一起朝醫療部爬去，還沒爬兩步忽然心裏一動“大勇，你對量子物理有研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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