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醫療部之後沒多久，王強和龐誠就出現了。
    他們似乎剛參加了搶險，身上和臉上都滿是煙灰，王強的頭發還被火焰燎去一半，總算讓他那張平平無奇的大眾臉、多了一些滑稽的記憶點。
    不過現在的情況，已經沒人能笑的出來了。
    兩個人靜悄悄的走進病房，看到被綁在病床上、幾乎和植物人無異的莊湘，神情都明顯帶著幾分唏噓。
    龐誠似乎想說點什麽，可是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張了幾次嘴，最終也隻是腳步沉重的走過來、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
    “她會好起來的，畢竟你已經做了妥協。”
    王強開口安慰道，依然是他一貫的不近人情，接著不等我有所反應，就轉著他通紅的眼睛四處看了起來“李智勇沒在？我以為他跟你在一起。”
    “是你以為的，還是穆罕默德告訴你的？”
    我牽著莊湘幾乎皮包骨的手，明明能感覺到脈搏跳動、可她卻像個死人似的一動不動“他去學習了。”
    王強一怔“學習？現在？”
    “學習不分時間，活到老、學到老麽。”
    我隨口應付著，放開莊湘的手、又仔細的給她蓋好被子，然後才正式的抬頭看向王強“所以你……又開始替聯合政府幹活了？”
    “我一直是聯合政府的人。”
    王強神色自若的笑了笑“你知道的，從前那些針對聯合政府的欺騙，隻是為了提防混在裏麵的、ecso的奸細，而現在已經沒有那個必要了。”
    “因為ecso被徹底剿滅了？”
    我眯起眼睛看著王強，或者說的更準確一點、是看著他被火燒傷的頭頂“你現在還這麽覺得？ecso、威脅派……他們叫什麽重要嗎？”
    “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在想什麽。”
    王強另有所指似的回了一句，不等我再說又話鋒一轉“楊佩寧想見你。”
    這次輪到我怔了一下“楊佩寧？見我？現在？”
    “應該是最後一次見麵了。”
    王強點點頭“穆罕默德告訴楊佩寧，說聯合政府同意配合他的計劃，但還需要時間做些準備。”
    “楊佩寧信了？”
    “……可能吧？”
    王強想了一下遲疑回道，不過馬上又褪去遲疑“或許他隻是自信而已，所以他沒有提出異議，隻說想在你‘覺醒’之前，再最後見你一次。”
    我皺起眉頭沒說話，因為我不知道這次見麵的意義是什麽，試探？還是繼續為某個後招做鋪墊？
    “準備一下吧。”
    王強側身讓出房門“剛才忘記告訴你了，穆罕默德已經替你答應楊佩寧，所以我是來通知你的，不是來問你意見的。”
    “那你還這麽多廢話。”
    我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起身到一半又感覺不對“楊佩寧隻提出要見我？”
    “嗯。”
    “那你剛才問李智勇幹什麽？”
    我狐疑的看著王強，順便朝身邊的龐誠瞟了一眼“通知我一個人就夠了……你們不會是來抓他的吧？”
    “你誤會了！不是的！”
    龐誠聞言連忙擺手“其實王站長是替我問的，林部長那邊有些工作需要他協助，穆罕默德說他和你在一起，所以我就跟王站長一起來了。”
    “……抱歉。”
    我盯著龐誠看了幾秒才鬆口氣“最近的事情都太複雜了，我稍微有點多疑，能理解吧？”
    王強幹笑兩聲沒說什麽，隻抬手做了個“請”的手勢，我見狀也沒再多解釋，起身朝門口走了兩步，突然後頸就挨了一下。
    那一擊的力道很大，位置和角度也很講究，我都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我身邊的龐誠動的手。
    不過在我眼前發黑、意識渙散的前一秒，明顯感覺自己被人穩穩拖住，所以我沒有多少憤怒，隻是好奇為什麽要把我打暈——可惜沒人給我解釋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可能是一分鍾、也可能是一小時，反正我迷迷糊糊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坐在楊佩寧的“監室”裏了。
    房間裏沒什麽變化，隻是本該負責看守的劉祈不見了，屏幕上的場景從臥室變成了菜園，一身居家服的楊佩寧佝僂著腰、正用一隻小水瓢在仔細澆水。
    清晨的陽光給畫麵鍍上一層清冷的金色，也讓那個身影在溫馨、慈祥之餘，隱約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凶險。
    “醒了？”
    楊佩寧停下澆水的動作，卻根本沒回頭看我“先別急著說話，把話筒的電源線插上，不然我聽不到你的聲音。”
    “……”
    我默默起身走向牆邊，話筒的電源線果然沒插，但我隻是拿起來看了一眼就放下了“別裝了，你沒回頭就知道我醒了，應該又是用了靜電吧？”
    “……”
    屏幕中的楊佩寧沒說話，隨手將水瓢扔進桶裏之後，才轉身麵向“鏡頭”、指了指畫麵的左下角“快插上，我聽不到你的聲音。”
    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低頭看去，這才發現除了原本的電源線之外，屏幕地下還多了一個小指粗的電線，鑽進牆裏不知道通向什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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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條線會把設備運行產生的靜電，送到隔壁一個獨立的蓄電裝置裏——我現在是真的‘束手無策’了。”
    楊佩寧苦笑著舉起雙手，順勢又指了一下畫麵左側“我沒說謊，剛才知道你醒，是我從那個鏡頭看到的——屏幕上的我沒看你，但其實我一直在關注著你。”
    “……”
    我無聲的翻了個白眼，隨後先用幾秒鍾、確定楊佩寧說的邏輯沒問題，然後才拿起話筒、背對著牆上的鏡頭鼓搗片刻“現在能聽到嗎？”
    屏幕中的楊佩寧眨了眨眼，臉上隱約浮出幾分疑惑“你的電源線好像沒插牢。”
    “確實是真的。”
    我心裏暗道一聲，鬆開握住話筒底部的手，將剛才藏在手心裏的、電源線的插頭插好“聽說你想見我，有什麽事嗎？”
    “你覺得呢？”
    楊佩寧似乎是因為聽到我的聲音，神情也變得自然起來“不如先猜猜看，我在這個時候找你，可能會有……”
    “不說我走了。”
    “是告別。”
    楊佩寧收起笑容，同時眉頭上揚、眉心聚攏，配合抿緊的嘴角和微微顫抖的下唇，共同組成一副類似“歉疚”的表情。
    “聯合政府一定會妥協的。”
    楊佩寧用那副歉疚的表情輕聲說道“他們需要12個小時做準備，所以接下來的12個小時，就是你作為人類的最後時光了。”
    “……”
    我咬了咬牙沒說話，臉上滿是對他那套連環毒計的不滿和憤怒，但其實我的心裏鬆了口氣。
    就像穆罕默德說的，楊佩寧確實不完全了解“覺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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