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陳金平的介紹結束之後，我又短暫的怔了一下。
    這個人給我的感覺很奇怪，我應該是第一次見到他，但無論他的名字、聲音、還是長相，都給我一種怪異的、似曾相識的熟悉感——不過這些好像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在五人的介紹結束、在我麵前依次落座之後，我忽然莫名的有些緊張。
    那是一種普通人、或者說是下位者，在麵臨高官時的、一種本能的緊張和膽怯，但其實我對聯合政府的權力架構不太熟悉，之前也沒見過什麽官員。
    我見過的、級別最高的，就是作為副秘書長的穆罕默德，除此以外就和這些管理層沒什麽交集了。
    所以我也不太清楚，眼前的幾位都是什麽級別，不過從他們統一的“執政官”頭銜來看，這些人應該都來頭不小。
    而且我另外還注意到一個細節，那就是他們在做自我介紹的時候，並沒有太過正式和官方，反而帶著一種微妙的隨意感——他們甚至連椅子都是自己搬的。
    “你們認識我。”
    我忽然靈光乍現，盡量控製著舌頭和聲帶、發出還算清晰的聲音：“你們是當初我召集的、知道我真實身份的‘十一人’。”
    “是的。”
    陳金平毫不掩飾的點了點頭：“除了我們五人，還有你見過的穆罕默德·阿爾法耶茲、安娜·科爾涅娃、格雷塔·葛吉爾以外，另外還有三人知道你的真實身份……”
    “不過他們現在已經死了。”
    五官冷硬的亞曆山大開口接道，聲音和他的氣質一樣冷硬：“其中楊佩寧的死亡，你應該已經聽說了，至於另外兩人，是在‘應急預案’的過程中喪命的。”
    我艱難的吞了口唾沫：“應急預案……還能死人？”
    “你此刻見到的我們，並不是我們真正的樣子，我們的實際年齡已經很大了。”
    亞曆山大說著，真的像個老人一樣、習慣性的抿低嘴角歎了口氣：“為了在最終階段，保持充足的體力和精力，我們都對自己進行了一次‘應急預案’。”
    “本來一切都很順利，可是到最後兩個人的時候，【黑境】忽然消失了，所以那兩個人的意識，也跟著【黑境】一起消失了——他們未必真的死了，但他們沒有再活過來。”
    “……”
    我看著明顯帶有老年人特征的亞曆山大，忽然想起第一次……至少是我記憶中，第一次見到穆罕默德他們的時候，也在他們三個人的身上，發現過這種表現和年紀不匹配的差異感。
    如今看來，穆罕默德、安娜和格雷塔，當時應該也是出於這個目的、利用“應急預案”更換了年輕的身體——但這就讓情況變得更奇怪了。
    “【黑境】真的消失了嗎？”
    我皺眉看著亞曆山大，努力用我不算自如的表情、表現出嚴肅和質疑：“或者說……‘時間蝴蝶效應’真的消失了嗎？”
    “……”
    亞曆山大聞言沒有馬上回答，而是先轉頭看了其他人一眼，隨後才神情晦澀的看向我：“為什麽這麽問？”
    “……沒什麽，隨便問問。”
    我扯出一絲微笑，看向其餘人的同時話鋒一轉：“所以你們這次過來，是有什麽事情想找我嗎？”
    “明知故問。”
    陳金平輕笑一聲，但還是向我解釋道：“我們來找你，自然是為了【大災難】——楊佩寧最後留下的信號破譯了，內容我就不複述了，畢竟那些信息，都是從你那裏得來的。”
    說到這裏，陳金平朝外貌最年長的威廉·凱恩看了一眼：“關於維度退耦、還有高維空間的情況，凱恩先生還有一些細節想向你確認。”
    我看向威廉·凱恩：“我記得你是……”
    “科技與戰略資源執政官。”
    威廉·凱恩提醒道，生硬的口音像是剛學漢語不久：“你可以把我當做各個科研團隊的代表，我想向你確認的，也是關於科研方麵的一些細節。”
    “可以。”
    我點點頭——當然我的動作非常輕微——隨後露出一個局促的笑容：“但我必須先說清楚，我現在擁有兩部分的認知，分別是作為高維生命的我，以及作為人類的我。”
    “……雙重人格？”
    “不是，而是……算了不重要，總之作為高維生命的我，應該可以解答你的疑惑，但作為人類的我的認知，可能無法準確解釋，我這麽說你明白嗎？”
    “……”
    威廉·凱恩扶了扶眼鏡，臉上明顯露出幾分疑惑——不是沒聽懂我的表述，而是他的漢語不太熟練，因為在陳金平用英語翻譯之後，他臉上的疑惑就消失了。
    然而問題並沒有到此結束。
    在得到我算是肯定的答複之後，威廉·凱恩便開始了他的提問，而他的第一個問題，就是能否利用“蟲洞”或是其他途徑，完成維度、或者至少是空間內的“穿越”。
    這個問題讓我沉默了幾秒，但我不是沒聽懂，而是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蟲洞”本身的概念並不複雜，在我作為人類的認知中，有一個最經典、也最直觀的例子，便是“一張紙上的a、b兩點”。
    在常規的宏觀空間、比如一張紙上，存在a和b兩個點位，它們之間的最短距離、便是連接兩點的那條直線。
    但如果將這張紙彎曲、讓a點和b點的位置進行重合，並用一支筆穿透紙麵、在兩點之間建立一條“隧道”，便可以大幅縮短兩個點位之間的“路程”，而這條“隧道”便是蟲洞。
    不過這些都不算重要。
    重要的是據我所知，“蟲洞”隻是愛因斯坦場方程的一個特殊解，是愛因斯坦和物理學家內森·羅森合作研究的時候，發現的一種理論上應該存在的情況，所以它也叫“愛因斯坦羅森橋”。
    換句話說，“蟲洞”並非客觀存在的自然現象，至少人類還沒有確定“蟲洞”的存在、也不具備人工開啟“蟲洞”的能力。
    所以在我看來，威廉·凱恩的這個問題，就像在研究“中了彩票以後怎麽花錢”一樣毫無意……
    思路到這我忽然一愣，眼下的場合不算正式，但並不影響它的嚴肅性。
    作為應對【大災難】的討論會議，威廉·凱恩於情於理，都不該在這種時候、討論這種毫無意義的問題——除非它是有意義的。
    “你們發現‘蟲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