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不知道是不是受人影響，還是鍾靈天性如此，她稱呼同僚時，都不喜歡喊對方的代號，而是稱呼女皇陛下賜的名字。
    比如喊隊長“卡皮塔諾先生”，再比如喊散兵“斯卡拉姆齊”，還有喊博士“多托雷“、喊女士“羅莎琳”等等。
    唯一的例外是統括官醜角，鍾靈從來沒有直接對他進行任何形式的稱呼過。
    在跟同僚混熟得七七八八之後，自然免不了有人對此產生好奇。
    18.
    “稱呼？”
    鍾靈從桌案前抬起頭，捏著筆的手微鬆氣力，語氣中能聽出些疑惑。
    這是給她劃分的小辦公室，本質上是個小型書庫，隻不過收拾出了一張辦公桌供鍾靈隨意使用。
    眼下她正在把自己的經曆挑挑揀揀記錄在厚重如書的日記本上，屋裏卻走進了一位不請自來的同事。
    散兵靠坐在小沙發上，姿態很愜意，表情很隨意：“嗯，對。”
    “對其他人都是直呼其名，唯獨「隊長」和「醜角」卻用上了敬稱…”他臉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怎麽，難不成你真是個普通小孩，還會害怕那種類型的家夥？”
    鍾靈眨了眨眼，隻覺得大腦的運轉似乎都停止了那麽一瞬間。
    她默默放下了筆，現在估計不是什麽寫日記的好時候，還是專心跟斯卡拉姆齊聊天比較好。
    相處了一段時間，鍾靈對散兵有種很莫名的印象，在她眼裏對方就是一個嘴硬心軟又有點敏感的人。
    雖然這次可能隻是出於好奇，但回答得不讓他滿意可能會影響同僚情誼。
    想了想，鍾靈如實相告：“不完全是。皮耶羅…我確實覺得「醜角」不好相處，但不是主要原因。”
    聽說他曾是坎瑞亞的宮廷法師，身上隱約散發出鍾靈不太喜歡的氣息…有點像深淵的力量，又不完全是。
    不過也和個人氣質有關吧。畢竟隊長身上也有，但是給人感覺沒有那麽難受。
    “卡皮塔諾先生…「隊長」是個值得尊敬的人。”話出口之前鍾靈還猶豫了一下，說這話時反倒是很坦然了。
    她那副看起來就沒藏事的樣子讓散兵有點說不出話。
    隊長確實是整個愚人眾裏被所有人公認的「善」，這麽一想好像被自己經常照顧的孩子特殊對待也沒什麽。
    至於醜角，誰在乎？
    內心想什麽是一碼事，實際行動言語做起來那就是另一碼事了。
    “是嗎？隨你怎麽說好了。”
    散兵環著手臂，露出不置可否的表情，但斜睨鍾靈的眼神中夾雜著幾分警告：“最近有些風言風語在流傳，你最好是讓你的副官快點去解決。”
    “對了，還有一件事——你最近一段時間少去多托雷那裏。”
    說罷，他站起身擺了擺手：“走了。”
    看著散兵離去的背影逐漸消失，鍾靈收回眼神，沒有第一時間重新拿起筆，而是有些好奇對方說的「風言風語」。
    19.
    詢問了阿納斯塔西婭之後，在鍾靈的不懈追問下，對方終於是頂著有些古怪又糾結的表情如實告知了。
    “因為大人和「隊長」大人走得太近，有人懷疑您是那位的私生女…”
    鍾靈腦袋上浮現一個問號。
    “前段時間您和「散兵」大人一起不小心"拆"了「博士」大人的實驗室，有人懷疑您是被「散兵」大人帶壞了…”
    第二個問號蹦了出來。
    “還有、…”
    阿納斯塔西婭小心注意著鍾靈的表情，奈何她小小年紀染上麵癱，眼眸深邃其實是放空）根本看不出什麽情緒。
    於是副官小姐硬著頭皮把最後一條消息支支吾吾地說了出來：“還有人說，大人您是「博士」大人製造的實驗體，認為他是在非法雇傭童工……”
    代表問號的泡泡啪的一聲破裂。
    鍾靈懸著的心終於死了。
    這都什麽跟什麽…
    小小的書記官眼睫顫了顫，難以言喻的疲憊湧上心頭，她沉默良久。
    “…去辟謠。”
    副官阿納斯塔西婭離開時，琢磨著她的話，竟從中品出幾分咬牙切齒。
    20.
    有了阿納斯塔西婭從中幹涉，謠言不久之後就平息了。
    眾所周知，有些時候需要以武明智。
    而謠言止於智者。
    21.
    隨著時間的推移，鍾靈的靈魂中，深淵的力量如附骨之疽，即使一直處於被壓製的狀態，侵蝕也越來越嚴重，她昏迷的時間也越來越長。
    從最開始的幾天、到幾周，後來變成了幾個月，最後甚至是幾年。
    某一天，鍾靈醒來時，推門而出見到的是一張陌生的、年輕的臉。
    “「書記官」大人，您醒了。我是您新上任的副官，葉麗紮維塔。”
    剛開機的腦子還有些懵懵的，鍾靈憋了好一會兒，也隻說出來一句話：“阿納斯塔西婭呢？”
    葉麗紮維塔沒立刻答話，空氣中的寂靜讓鍾靈意識到不對。
    她張了張嘴，要說的話忽地在嘴邊轉了個向，變成了另一番說辭：“這次我昏迷了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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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九年零七個月，大人。”葉麗紮維塔的手下意識蜷起來，她垂下眉眼，話語中的情緒很是複雜，“阿納斯塔西婭女士她…”
    “五年前就去世了。”
    22.
    阿納斯塔西婭的壽命有盡頭。
    這是鍾靈很早就知道的道理。
    她知道自己多半會很長壽，也知道短時間內，以她的狀態，清醒的時候根本不會去做什麽事情。
    所以鍾靈曾給過阿納斯塔西婭選擇。
    在最開始的那幾年，她就把所有的利弊都告訴了自己的副官小姐，並且把選擇的權力交給了阿納斯塔西婭。
    鍾靈以為阿納斯塔西婭會走的，畢竟跟著自己，最後也不過是在可以任職的年齡，守著“書記官副官”的職位而已。
    這個位置注定了不管是誰，都不會再有更上一層樓的成就。
    因為直係上司是閑人。
    出乎她意料的是，阿納斯塔西婭並沒有選擇離開，而是很堅定地告訴鍾靈：“我會盡我所能一直陪著您。”
    鍾靈不知道阿納斯塔西婭這番話是發自內心亦或是有所圖謀——雖然她覺得自己身上也沒什麽可供人圖謀的點。
    但無論如何，鍾靈給了她選擇權。
    日後無論是離開、還是留下，甚至是找到其他人來接替她的位置，阿納斯塔西婭都可以自己做主，隻需要在離開之前說一聲。
    隨著昏迷的時間越來越長，鍾靈從一開始還能及時地認出阿納斯塔西婭，到後來有時甚至會愣怔一瞬。
    自己沒有任何變化。
    但副官卻是在肉眼可見地老去。
    23.
    鍾靈去拜訪了阿納斯塔西婭的家。
    據說在她這次昏迷期間，阿納斯塔西婭患了重病，原本還會每天來看望她的副官小姐，最後可以說是憑著一口氣，生生把自己的命吊了好幾年。
    她提前找好了接任自己職位的人，留下了萬一沒能等到鍾靈醒來，就要拜托葉麗紮維塔交給鍾靈過目的信。
    到最後甚至是提前卸下了職位，隻能靠過人的意誌力忍受病痛。
    纏綿病榻許久，阿納斯塔西婭終究是撒手人寰。
    值得一提的是，在多年之前，鍾靈就看著阿納斯塔西婭尋得了伴侶，也知道她有了血緣上的延續。
    也許她最後一程不是那麽的痛苦孤獨。
    拜訪完阿納斯塔西婭的家，葉麗紮維塔收到了來自鍾靈的第一個命令。
    ——可以的話，偶爾注意一下，在適當範圍內對她們家伸出援手吧。
    至於前任副官小姐…
    她的墓前放著一朵永不凋朽的岩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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