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病榻春深
    ——五年後——
    空已經十二歲了。
    窗外春雪初融，細碎的陽光透過雕花窗欞灑進來，落在少年蒼白的手指上。他披著厚重的龍紋外袍，衣領鑲著雪白的狐毛，襯得他膚色如瓷，唇色淺淡，唯有那雙金色的眸子依然清亮如初。
    &34；陛下，該喝藥了。&34；
    殿門被輕輕推開，一個銀白色的小精靈飄了進來，手裏捧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湯藥。她叫派蒙，是五年前一位捉妖師獻給小皇帝的&34；祥瑞&34；，說是能驅邪避災。可空登基這些年，身子骨反倒越來越弱，九歲那年太醫診出了先天不足之症，從此藥石不斷。
    &34；......苦。&34；空皺了皺眉，聲音輕軟，帶著點撒嬌的意味。
    派蒙叉腰：&34；不行！鍾離大人說了，必須盯著您喝完！&34；
    聽到&34；鍾離&34；二字，空睫毛顫了顫，乖乖接過藥碗。他低頭抿了一口，立刻被苦得眼角泛紅，但還是強忍著咽了下去。
    &34；......好乖好乖！&34；派蒙滿意地拍拍他的頭，&34；今天也要好好批奏折哦！&34；
    空無奈地笑了笑：&34；朕連筆都拿不穩，批什麽奏折？&34；
    &34；那也得裝裝樣子嘛！&34；派蒙湊近，壓低聲音，&34；聽說今天朝堂上又有人提議讓您親政，結果被鍾離大人一眼瞪回去了......&34；
    空指尖一頓，藥碗裏的湯藥微微晃動，映出他低垂的眉眼。
    &34；......朕知道了。&34；
    午時，禦書房。
    空坐在案前，麵前堆著厚厚的奏折，但他一個字也沒看進去。他的手腕太細，連朱筆都握得吃力，隻能勉強在折子上畫個圈，表示&34；已閱&34；。
    門被推開，沉穩的腳步聲傳來。
    空立刻坐直了身子，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衣袖。
    &34；陛下。&34；
    低沉溫潤的嗓音在身後響起，空回頭，正對上一雙鎏金色的眸子。
    鍾離站在他身後，玄色朝服上繡著暗金龍紋，寬肩窄腰，身形挺拔如鬆。五年過去，這位攝政王的麵容絲毫未改，依舊俊美如神隻，隻是眉宇間的威嚴愈發深重。
    &34；......先生。&34；空輕聲喚道。
    鍾離走到他身旁，目光掃過案上堆積的奏折，又落在他蒼白的臉上：&34；今日又沒好好用膳？&34；
    空低下頭：&34；......吃不下。&34；
    鍾離沒說話，隻是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掌心溫熱，空下意識地蹭了蹭，隨即又像是意識到什麽，耳尖微紅，往後縮了縮。
    &34；沒發熱。&34；鍾離收回手，&34；藥喝了嗎？&34；
    &34；喝了......&34；
    &34；撒謊。&34；鍾離淡淡道，&34；派蒙說你隻喝了半碗。&34；
    空咬唇，不敢抬頭。
    鍾離看著他這副模樣，眸色微深。十二歲的少年天子，身形單薄如紙，寬大的龍袍罩在身上，更顯得脆弱易折。偏偏那張臉生得極美，眼尾微挑，唇若塗朱，病弱中透著一股驚心動魄的豔色。
    ——像一株養在深宮的曇花，稍不留神就會凋零。
    鍾離忽然伸手，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頭：&34；陛下，您是一國之君，連喝藥這種小事都要人哄嗎？&34；
    空被迫仰著臉，金眸水潤，聲音發顫：&34；......先生，疼。&34；
    鍾離指尖微頓，鬆了力道，卻沒放開他。
    &34；......嬌氣。&34；
    他低聲道，語氣卻不像責備，反倒帶著幾分無可奈何的縱容。
    空眨了眨眼，忽然笑了：&34；先生心疼朕？&34；
    鍾離眸色一沉，鬆開手：&34；陛下該學學如何做個明君，而不是整日撒嬌。&34；
    空歪頭：&34；可朕隻對先生撒嬌啊。&34；
    鍾離：&34；......&34；
    少年笑得狡黠，像隻得逞的小狐狸。鍾離盯著他看了片刻，忽然伸手，將他打橫抱了起來。
    &34；？！&34；空驚呼一聲，下意識摟住他的脖子，&34；先、先生？！&34；
    &34；陛下既然沒力氣批奏折，那就去休息。&34；鍾離語氣平靜，仿佛抱著的不是一國之君，而是隻不聽話的貓兒。
    空縮在他懷裏，臉頰微紅：&34；......朕可以自己走。&34；
    &34；上次自己走，摔在禦花園的事忘了？&34；
    &34；......&34；
    空不說話了，乖乖把臉埋在他肩頭。鍾離身上有淡淡的沉香氣，混著一絲冷冽的雪鬆味，讓他莫名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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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寢殿內，爐火正旺。
    鍾離將空放在榻上，又命人端來新的湯藥。
    &34；喝完。&34；他命令道。
    空苦著臉：&34；......真的喝不下了。&34；
    鍾離眯起眼：&34；陛下是想讓臣親自喂？&34；
    空一愣，還沒反應過來，就見鍾離端起藥碗，自己喝了一口，然後——
    俯身湊近了他。
    &34；！！&34；
    空睜大眼睛，還沒等他躲開，鍾離已經捏住他的下巴，將藥渡了過來。
    苦澀的藥汁滑入喉嚨，空被迫吞咽，眼角瞬間泛起濕意。唇上的觸感一觸即分，卻燙得他渾身發顫。
    &34；......先生......&34；他聲音發抖，耳根紅得滴血。
    鍾離垂眸看他，指腹擦過他濕潤的唇角：&34；還鬧嗎？&34；
    空搖頭，整個人都快燒起來了。
    鍾離似乎很滿意他的反應，又喂了幾口，直到藥碗見底，才放下碗，用帕子擦了擦他的嘴角。
    &34；乖。&34；
    空縮在被子裏，隻露出一雙濕漉漉的眼睛：&34；......先生欺負人。&34；
    鍾離低笑：&34；這就叫欺負？&34；
    他的手撫上空的發頂，輕輕揉了揉，忽然低聲道：&34；陛下長大了。&34；
    空一怔。
    鍾離的目光深沉如海，落在他臉上，又像是透過他在看什麽更遙遠的東西。
    &34；......先生？&34；
    鍾離收回手，站起身：&34；好好休息，臣晚些再來。&34；
    空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忽然有種莫名的失落。
    他摸了摸自己的唇，那裏還殘留著湯藥的苦澀，和一絲若有若無的溫度。
    夜半，空忽然發起高熱。
    派蒙急得團團轉，太醫們手忙腳亂地煎藥施針，可少年的體溫卻遲遲不退。
    &34；鍾離大人呢？！&34；派蒙抓著一個小太監問。
    &34；大人、大人出宮辦事去了......&34；
    &34；快去請啊！！&34；
    半個時辰後，宮門被猛地推開。
    鍾離大步走入內殿，身上還帶著夜風的寒氣。他徑直走到床前，看著榻上麵色潮紅、意識模糊的少年，眸色驟冷。
    &34；怎麽回事？&34；
    太醫戰戰兢兢：&34；陛下白日裏吹了風，又沒好好喝藥，所以......&34；
    鍾離抬手打斷他：&34；都出去。&34；
    眾人不敢多言，紛紛退下。
    殿內安靜下來，隻剩下空微弱的喘息聲。
    鍾離在床邊坐下，伸手撫上他滾燙的額頭。空無意識地蹭了蹭他的掌心，呢喃道：&34；......先生......&34；
    &34；我在。&34；
    &34；......難受......&34；
    鍾離沉默片刻，忽然俯身，將他抱了起來。
    空渾身發軟，靠在他懷裏，滾燙的呼吸噴灑在他頸側。鍾離低頭，唇幾乎貼著他的耳垂：&34；......知道難受，下次還敢不喝藥？&34；
    空迷迷糊糊地搖頭，眼淚沾濕了他的衣襟。
    鍾離歎了口氣，指尖輕輕擦去他的淚水，忽然低頭，吻了吻他發燙的眼角。
    &34；......快點好起來。&34；
    他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像是某種壓抑已久的情緒終於泄露了一絲端倪。
    空在他懷裏蜷縮成一團，像是找到了最安全的港灣，終於沉沉睡去。
    窗外，雪又開始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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