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荊棘與壁畫
    空在醫療帳篷裏躺了三天才被允許下床。期間，除了熒和偶爾來檢查的白術，幾乎沒人來看他。但每天早上，他的枕邊總會莫名其妙出現一小束清心花——魈最喜歡的那種。
    第四天清晨，空終於獲準參加邊境巡邏。當他來到集合點時，魈已經在那裏等候，青金色的羽翼在晨光中微微發光。另外兩名隊員是上次的狼族戰士，看到空時毫不掩飾地嘖了一聲。
    &34；別拖後腿，叛徒。&34；其中一人冷笑道。
    空沉默地檢查裝備，假裝沒聽見。自從昏迷那日被魈背回來後，狼族對他的敵意更濃了，認為那是&34；博取同情的表演&34；。
    魈簡短交代了巡邏路線，全程沒看空一眼。但當他展開羽翼準備起飛時，空敏銳地注意到他右翼根部有些不自然的僵硬——那是穿越者曾經傷害過的地方。
    隊伍沿著部落邊界向東北方前進。這片區域靠近懸崖，地勢險峻，是魔獸頻繁出沒的地方。空走在隊伍最後，警惕地觀察四周，同時不自覺地關注著魈的背影。
    三小時過去，巡邏進行得異常順利，甚至連一隻魔獸都沒遇到。太過順利了，空想。他的兔耳不安地轉動，捕捉著森林中的每一個細微聲響。
    &34；休息十分鍾。&34；魈在一處小溪邊停下。
    空蹲在水邊洗臉，冰冷的水流讓他精神一振。就在這時，他手腕上的黑魔法傷痕突然刺痛起來，像被火燒一樣。空倒抽一口冷氣，本能地看向魈，發現對方也正盯著自己的手腕，表情凝重。
    &34；怎麽了？&34；一名狼族戰士問。
    魈收回目光：&34；沒什麽。繼續前進。&34；
    空悄悄拉起袖子查看傷痕，驚訝地發現那些扭曲的紋路正泛著微弱的紫光。更奇怪的是，溪邊的野草似乎受到了吸引，紛紛向他手腕方向傾斜。
    隊伍再次出發，但沒走多遠，空就感到一陣眩暈。眼前的景象開始扭曲，樹木變成了模糊的色塊，耳邊響起陌生的呢喃聲。他踉蹌了一下，扶住旁邊的樹幹才沒摔倒。
    &34；喂，別又裝病！&34；狼族戰士回頭嗬斥。
    空搖搖頭想清醒一下，卻看到樹幹上浮現出詭異的符文——與黑魔法傷痕上的紋路一模一樣。他觸電般縮回手，符文立刻消失了。
    幻覺嗎？
    &34；前麵有情況。&34；魈突然壓低聲音，羽翼微微張開，&34；隱蔽。&34；
    有人立刻躲入灌木叢。空透過枝葉縫隙看去，隻見百米外的空地上站著三個披鬥篷的身影，正圍著一塊刻滿符文的巨石施法。他們的鬥篷上繡著一個眼熟的標誌——坎瑞亞的徽記。
    &34；是坎瑞亞遺民。&34；魈的聲音幾乎微不可聞，&34；他們在激活某種傳送陣。&34；
    空的心跳加速。鍾離說過，穿越者使用的黑魔法與坎瑞亞有關。這些遺民出現在這裏絕非巧合。
    &34；我去通知部落。&34；一名狼族戰士說。
    魈點頭：&34；小心點，別被發——&34；
    話音未落，一支暗箭突然從樹冠射下，精準命中那名戰士的肩膀。他慘叫一聲倒地，傷口立刻泛出詭異的紫色。
    &34；埋伏！&34；魈瞬間展開羽翼護住眾人，同時長槍在手。
    十幾個同樣裝束的坎瑞亞戰士從四麵八方湧出，將他們團團圍住。戰鬥瞬間爆發。
    空抄起短劍格擋第一個襲擊者的攻擊。對方的力量大得驚人，震得他手臂發麻。二對一，他很快落入下風，肩膀被劃出一道血口。
    &34；魈！小心背後！&34；空瞥見一個刺客正悄悄接近專注戰鬥的魈，不假思索地喊道。
    魈聞聲一個回馬槍，刺穿了偷襲者的喉嚨。兩人背靠背形成防禦圈，默契得仿佛回到了三年前並肩作戰的日子。
    &34；他們的目標是你。&34；魈在戰鬥間隙低聲道，&34；找機會突圍。&34；
    空還沒明白這話的意思，就看到三個坎瑞亞戰士同時向他衝來。魈的羽翼猛地一扇，掀起狂風暫時阻擋敵人，同時抓住空的手腕：&34；跑！&34；
    兩人向密林深處逃去，身後追兵不斷。魈的飛行能力在茂密樹林中受限，很快被一支塗了麻痹藥的箭矢擦傷左翼。他的動作明顯遲緩下來。
    &34；這邊！&34；空拉著魈拐進一條幾乎被灌木掩蓋的小徑。
    追擊聲漸漸遠去，但空知道這隻是暫時的。他們來到一處隱蔽的山洞前，洞口垂掛著茂密的藤蔓，像一道天然門簾。
    &34；進去躲一下。&34；空撥開藤蔓，卻被眼前的景象驚住了——洞壁上布滿了古老的壁畫，描繪的正是各種靈魂交換的儀式場景。
    魈也愣住了：&34；這是...&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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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走近細看，心跳越來越快。壁畫清晰地展示了一個靈魂被強行逐出身體，另一個靈魂占據的過程，與被穿越者占據身體的經曆一模一樣。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其中一幅畫顯示兩個世界之間存在&34；通道&34；，而坎瑞亞的祭司們正通過這個通道召喚&34；異世之魂&34；。
    &34；所以他們真的能...&34；空的聲音哽住了。
    魈的表情變得異常複雜：&34；三年前，坎瑞亞遺民確實在部落附近活動過。&34；
    空突然想起什麽，指向最後一幅壁畫：&34；看這個！&34；
    那上麵畫著一群坎瑞亞人圍繞著一個銀發女子，女子被鎖鏈束縛，胸口插著一把匕首。她的形象與空幻覺中的銀發女子驚人地相似。
    &34；森林之神...&34；魈低聲說，&34；傳說坎瑞亞覆滅前試圖竊取她的力量。&34；
    空感到一陣眩暈，不得不扶住洞壁。手腕上的傷痕灼痛加劇，整個山洞似乎在旋轉。他隱約聽到魈在喊他的名字，但聲音仿佛從水下傳來般模糊。
    &34；空！&34；
    一雙有力的手扶住他的肩膀。空勉強聚焦視線，看到魈近在咫尺的臉，琥珀色的眼眸中滿是擔憂。這表情如此熟悉，讓他想起小時候生病時魈守在床邊的樣子。
    &34；我沒事...&34；空虛弱地說，&34；隻是...這些畫...&34；
    魈的手沒有鬆開：&34；坎瑞亞的禁忌之術。如果真如你所說，那個穿越者可能是被他們召喚來的。&34；
    這是魈第一次正麵承認穿越者存在的可能性。空的心跳漏了一拍，但沒等他回應，洞外傳來了腳步聲。
    &34；他們找到這裏了。&34；魈的表情瞬間冷峻，將空護在身後，&34；洞口太窄，我可以守住一陣。你從後麵找找有沒有其他出口。&34；
    空急忙探查山洞深處，卻發現這是個死胡同。絕望之際，他的手碰到了一處奇怪的凹陷——壁麵上有一個手掌形狀的淺坑。出於本能，他將帶著黑魔法傷痕的手按了上去。
    刹那間，整個山洞亮起幽藍的光芒。空身後的石壁無聲滑開，露出一條狹窄的隧道。與此同時，洞口的藤蔓瘋狂生長，轉眼間就將入口封得嚴嚴實實。
    &34；空？&34；魈驚訝地回頭。
    &34；這邊有路！&34；空招呼道，同樣震驚於剛才發生的一切。
    兩人鑽進隧道，石壁在他們身後自動閉合。隧道又窄又暗，他們不得不彎腰前行，肩膀和手臂不時相碰。魈的羽翼收攏在背後，羽毛尖端偶爾掃過空的臉頰，帶著熟悉的清心花香氣。
    &34；那些植物...&34；空小聲說，&34；它們好像...在幫我。&34；
    魈沉默片刻：&34；森林在保護你。就像當初你從懸崖墜落時那樣。&34；
    空的心一顫。魈相信他了，至少部分相信了。
    隧道似乎沒有盡頭。不知走了多久，空的雙腿開始發抖，肩膀的傷口也隱隱作痛。他咬緊牙關不吭聲，但魈似乎察覺到了他的不適。
    &34；休息一下。&34；不是詢問，而是陳述。
    兩人靠牆坐下，黑暗和寂靜包圍著他們。空能聽到魈平穩的呼吸聲，和自己過快的心跳形成鮮明對比。
    &34；魈...&34；空鼓起勇氣打破沉默，&34；謝謝你...相信我。&34；
    黑暗中，魈的呼吸節奏微微變化：&34；我沒有說過相信你。&34；
    &34；但你不像之前那樣敵視我了。&34；
    沉默再次降臨。良久，魈才開口：&34；你的戰鬥方式...一些小動作...和從前一樣。&34；他的聲音很輕，&34；那個穿越者學不會這些。&34；
    空的心像被輕輕捏了一下。原來魈一直在觀察這些細節。
    &34；還有你昏迷時...&34；魈繼續說，聲音更低了，&34；說了些隻有真正的空才知道的事。&34；
    空不記得自己昏迷時說過什麽，但能感覺到魈的態度確實有了微妙變化。也許，這就是萬人迷體質開始起作用的證明？
    &34；我們小時候的約定...&34；空試探著說，&34；去看東邊的大海...還算數嗎？&34；
    魈沒有立即回答。黑暗中，空聽到他深吸一口氣：&34；等我們活著出去再說。&34；
    這個回答已經比空預期的好太多了。他忍不住微笑，盡管知道魈看不見。
    休息片刻後，兩人繼續前進。隧道逐漸向上傾斜，終於，一絲光亮出現在前方。他們加快腳步，最終從一個隱蔽的樹洞鑽了出來。
    空大口呼吸新鮮空氣，環顧四周，發現這裏離部落已經很近了，就在北圍牆外的小樹林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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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4；我們得趕快報告坎瑞亞的事。&34；魈展開羽翼，又因左翼的傷皺了皺眉。
    空注意到他的不適：&34；你的翅膀...&34；
    &34；小傷。&34；魈簡短地說，但空能看到他額角的冷汗。
    &34；讓我看看。&34；空不由分說地繞到魈身後，輕輕撥開左翼的羽毛。傷口不深，但周圍的羽毛已經泛紫，顯然是中毒的跡象。
    &34；需要立刻處理。&34；空焦急地說，&34；這種毒會麻痹神經，不及時解毒可能導致永久性損傷。&34；
    魈略顯驚訝：&34；你怎麽知道？&34；
    &34；我...&34；空自己也愣住了。這知識像是憑空出現在腦海中的，&34；不確定...就是...知道。&34；
    魈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沒再多問。
    回到部落後，他們直接向鍾離匯報了情況。龍族領袖聽到坎瑞亞遺民和山洞壁畫的消息時，表情變得異常嚴肅。
    &34；你們做得很好。&34；鍾離說，&34；這件事我會親自處理。現在去休息吧，尤其是你，空。你的靈魂波動很不穩定。&34；
    離開議事廳，空堅持要先幫魈處理傷口。令他意外的是，魈沒有拒絕，帶他去了自己的住處。
    魈的屋子簡潔得近乎空曠，唯一的裝飾是牆上掛著的一幅小畫——那是空十歲時畫的，描繪了他們倆在懸崖看日出的場景。穿越者曾當著魈的麵把它撕碎，而現在它被精心粘合，裱在簡易木框中。
    空的心揪了一下，手指不自覺地觸碰畫框：&34；你還留著...&34；
    &34；嗯。&34；魈背對著他坐下，展開受傷的羽翼，&34；藥在櫃子裏。&34；
    空輕手輕腳地為魈清理傷口，敷上解毒藥膏。魈的羽毛比想象中柔軟，觸感讓空想起小時候他們互相梳理羽毛的時光。那時魈總說空的兔耳手感太好，而空則羨慕那對能帶他飛翔的羽翼。
    &34；好了。&34；空最後輕撫一下敷好藥的區域，突然意識到這個動作太過親密，趕緊縮回手，&34；應該...明天就能好。&34；
    魈輕輕&34；嗯&34；了一聲，收起羽翼。兩人之間的空氣突然變得有些尷尬。
    &34；我...我該回去了。&34；空站起身，&34；熒一定擔心了。&34；
    魈點點頭，沒有挽留。但當空走到門口時，他突然開口：&34；明天...我會向長老會提議解除你的頸環。&34；
    空驚訝地轉身，看到魈站在窗邊，夕陽為他鍍上一層金邊，表情看不真切。
    &34；為什麽？&34；
    &34；如果你真是被冤枉的...&34；魈的聲音很輕，&34；就不該被這樣對待。&34；
    空的眼睛濕潤了。他低聲道謝，輕輕關上門離開。
    回自己小屋的路上，空的心情複雜到難以形容。魈的態度轉變讓他欣喜，但坎瑞亞的出現又帶來了新的威脅。還有那些壁畫，那個銀發女子...
    轉過一個拐角，空突然聽到一陣啜泣聲。他循聲望去，看到妹妹熒被幾個小獸人圍在中間，其中一個正扯著她的兔耳。
    &34；叛徒的妹妹也是叛徒！&34；
    &34；你哥哥害死了我叔叔！&34；
    &34；滾出部落！&34；
    熒倔強地咬著嘴唇不哭出聲，但空能看到她全身都在發抖。這一幕像刀子般紮進空的心髒。穿越者不僅傷害了部落，還連累了無辜的熒。
    &34；放開她！&34；空衝上前，一把推開那個扯熒耳朵的貓族少年。
    小獸人們嚇了一跳，隨即露出厭惡的表情。
    &34；喲，叛徒來救他妹妹了。&34；貓族少年譏笑道，&34；怎麽，又要用黑魔法對付我們？&34；
    空將熒護在身後，強壓怒火：&34；有什麽衝我來。熒從沒傷害過任何人。&34；
    &34；但她幫你撒謊！&34；另一個小獸人喊道，&34；說什麽&39；穿越者&39；的鬼話！&34；
    熒在空身後小聲啜泣：&34；哥哥...我們走吧...&34；
    空本想息事寧人，卻聽到貓族少年又補了一句：&34；你哥哥就是個怪物！難怪父母死得那麽早，肯定是——&34；
    空的動作快過思考。下一秒，貓族少年已經被他按在牆上，喉嚨被一隻手緊緊掐住。
    &34；道歉。&34；空的聲音冷得可怕，&34；向我父母和熒道歉。&34；
    少年驚恐地瞪大眼睛，其他小獸人也嚇呆了。空自己都震驚於這股突然爆發的怒火，但更震驚的是，他發現自己手上不知何時覆蓋了一層銀色光芒，力量大得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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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4；空。&34；
    一個沉穩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空回頭，看到鍾離不知何時出現在那裏，金色的龍瞳平靜地注視著他。
    &34；放開他。&34；
    空如夢初醒，趕緊鬆手。貓族少年跌坐在地，咳嗽不止。
    &34；都回家去。&34；鍾離對小獸人們說，語氣不容置疑。
    等他們跑遠後，鍾離才轉向空和熒：&34；你們的痛苦我理解，但暴力隻會加深仇恨。&34；
    空低下頭：&34；對不起...我失控了...&34；
    鍾離的目光落在空手上殘留的銀光上：&34；不隻是情緒問題。你的力量在覺醒，但還不穩定。&34；他頓了頓，&34；明天來找我，有些事你需要知道。&34；
    鍾離離開後，熒終於崩潰大哭，撲進空懷裏：&34；哥哥...我好害怕...你剛才的樣子...&34；
    空緊緊抱住妹妹，為自己的失控感到愧疚。更讓他不安的是那股突如其來的力量——它來自哪裏？為何如此熟悉？
    安撫熒睡下後，空獨自來到部落邊緣的小樹林。他需要思考，需要理清這一天的種種異常。月光透過樹葉斑駁地灑在地上，夜風輕撫他的兔耳，卻無法平息內心的混亂。
    &34；為什麽會這樣...&34；空喃喃自語，靠著一棵大樹滑坐在地。
    就在這時，周圍的植物突然活躍起來。藤蔓溫柔地纏繞上他的手腕，野花向他傾斜，樹葉沙沙作響仿佛在低語。最奇妙的是，一株小樹苗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在他頭頂形成遮風擋雨的華蓋。
    空驚訝地看著這一切，突然感到一陣難以言喻的安慰，仿佛整個森林都在擁抱他、告訴他&34；你並不孤單&34；。淚水不受控製地湧出，他抱住膝蓋無聲哭泣，而植物們繼續以它們的方式給予慰藉——一片寬大的葉子輕輕拭去他的淚水，藤蔓編織成吊床般的結構讓他躺得更舒適，甚至有幾朵花散發出安神的香氣。
    在這片綠色的懷抱中，空第一次感到真正被接納。無論部落的大家如何看待他，至少這片森林願意擁抱他。
    &34；謝謝...&34；空輕聲說，手指輕撫過那些溫柔的植物。
    他不知道的是，不遠處的樹影中，一雙琥珀色的眼睛正靜靜注視著這一切。魈站在那裏，表情從震驚逐漸轉為某種近乎決意的堅定。他輕輕展開已經痊愈的羽翼，無聲地飛向月光，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
    而在更遠的山崖上，幾個披鬥篷的身影正遙望著部落的方向。其中一人手持球，球體內浮現的正是空被植物環繞的畫麵。
    &34；找到了。&34；那人低聲說，聲音如同砂紙摩擦，&34；森林之心的繼承者。&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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