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聯廠大門口，
    蘇鳶剛剛放下翻鬥車，
    門衛大爺立刻湊過來，稀罕地看著一車鬥的西瓜問道：“同誌，西瓜哪裏買的？”
    “謔，都熟透了，”他挨個西瓜敲一下，看著都歡喜，“冬天竟然能結出這麽好的西瓜。”
    蘇鳶大方地抱起一個西瓜，唰唰兩刀下去，西瓜一分為四。
    她將其中的一塊直接遞給門衛，
    “大爺，您嚐嚐甜不甜？”
    門衛急忙擺手，“可使不得，這麽大塊西瓜可要不少錢。”
    夏天的西瓜都要七八分錢一斤，
    冬天物以稀為貴，價格肯定要高出許多。
    這年頭，西瓜屬於緊俏食品，很多地方要憑小菜卡按戶供應。
    每當供銷社來了西瓜，定會排起長隊，大部分人搶不到。
    除了小菜卡，醫生開具的高熱急診證明，也能買到半個或四分之一個。
    蘇鳶不由分說塞到門衛手裏，“您拿著吃，這都是我們院實驗出來的新品種，產量高著呢。”
    門衛終究是抵不住誘惑，輕輕掰下一角，一口咬下去。
    瓜瓤在齒間爆開，汁水四溢，清甜的滋味瞬間在口腔中彌漫開來。
    他一邊嚼著西瓜，一邊含糊不清地問：“小姑娘，你們院是什麽單位？”
    稱呼上要親近許多。
    蘇鳶瞎話張口就來，“我是省農科院的。”
    “這不是快過年了嗎？我們院長讓我來換點兒肉，讓員工們過個好年。”
    “辛辛苦苦一年，過年了不得好好犒勞犒勞大家夥兒？”
    門衛聽後，眼睛亮了。
    這西瓜好吃啊！
    要是過年能分上一塊，帶回家給孩子們嚐嚐鮮也不錯。
    “說得好，辛苦一年不就為過年吃頓好的。”
    他捧著蘇鳶再次遞過來的西瓜，笑得見牙不見眼，“我們廠長剛下令殺了一批豬，小姑娘快進去吧。”
    剛殺的豬？
    這塊西瓜送得真值。
    “哎。”蘇鳶答應一聲，忙推上翻鬥車，順著門衛指的方向狂奔。
    今天，她說什麽也要搶一頭豬回去。
    廠內，
    方廠長和廠裏的會計，蹲在一旁看員工們處理豬肉。
    這些肉有供應附近城市的，
    也有上交國家歸還老毛子債務的。
    方廠長一邊卷著煙絲，一邊感慨道：“今年差不多能還上老毛子的錢了吧？”
    “明年，明年一定讓大家過個好年。”
    煙絲不小心撒出去一小撮，
    他珍惜地撿起來，小心翼翼塞進煙卷。
    隨後拿起僅剩的一根火柴劃亮，點燃卷煙，深深吸上一口。
    會計望著方廠長灰白的頭發和滄桑的麵孔，心裏止不住的酸澀。
    他們這幾年太苦了。
    好在，為了國家，一切都值得。
    “別啊，今年也能過個好年。”
    突如其來的聲音，在他們身後響起。
    方廠長回首，眼前是一張放大的女人麵孔。
    嚇得他手裏的煙差點兒掉地上。
    他起身，抖了抖有些發麻的雙腿，問道：“同誌，你找誰？”
    “我找你們廠長，”蘇鳶遞出一塊西瓜，“來，吃西瓜。”
    方廠長這才發現，女同誌身邊停著一翻鬥車西瓜，
    “我就是肉聯廠廠長。”
    麵前的老人眼睛發紅，臉龐憔悴暗沉，灰白的頭發亂糟糟的，
    一看就是長期熬夜導致的。
    蘇鳶拉起他粗糙的手掌，塞給他一塊西瓜，“來，我們邊吃邊說。”
    順便給一旁的會計也塞了一塊。
    方廠長沒有吃，“你有什麽事兒直說。”
    蘇鳶也不惱，反而被對方的淳樸所打動，
    “我是農科院的。”
    “我們院長派我來同你們廠換點肉，過年給員工發福利。”
    會計圍著翻鬥車轉，“老朱厲害啊，這麽冷的天，竟然能種出西瓜？”
    “老方，來幾個，過年給員工們嚐嚐鮮。”
    方廠長磨了磨牙，一口回絕，“不換。”
    馬上過年了，他們廠的員工都吃不上肉。
    饞什麽大西瓜？
    蘇鳶伸出一根手指頭，好生商量，“我隻要一頭豬。”
    話音剛落，
    門衛帶著幾個人，趕著一群牲口過來了，
    “廠長，槐樹公社的人找您。”
    他邊說，邊對蘇鳶擠擠眼。
    這丫頭是個有福氣的。
    蘇鳶也懵了。
    她剛要買肉，人家不賣，接著來了一群牛羊豬？
    海龜在她腦海裏說道：“衝你來的。”
    十世功德什麽的，太遭人嫉妒了。
    蘇鳶：……
    自己可真是太太太牛x了。
    她一個箭步衝過去，“同誌們，牲口怎麽賣？我要……”
    方廠長年紀大，腿腳很利索，一把薅住蘇鳶後衣領，“你等會兒。”
    “什麽都沒問清楚，你就買？”
    每個公社都是有任務的，怎麽可能一下子拿出這麽多牲口？
    方廠長同對方很熟，直接問道：“老程，你們這是？”
    程社長知道他的顧慮，“放心，該上交的都交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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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公社今年超額完成任務。”
    “老方，我不跟你繞彎子。”他看著一旁跟來的公社青年，
    個個麵黃肌瘦，心裏不是滋味，
    “我就想今年，至少過年這幾天讓鄉親們吃頓飽飯。”
    “鄉親們天天麵朝黃土背朝天，種出了糧食卻填不飽自己的肚子。”
    “憑什麽？”
    憑什麽糧食和肉給了老毛子，他們卻要餓肚子？
    就因為他們沒本事，他們國家落後。
    但是，他們不怕，吃一頓飽飯，渾身都是勁兒。
    一年追不上，十年，十年追不上，二十年。
    總有一天，他們國家一定會強大起來，誰也不怕。
    方廠長一咬牙，應下了，“這些牲口我都要了，你說個價。”
    他不是鐵石心腸。
    公社和‘農科院’都為員工謀福利，他也心疼自家的工人。
    程社長說出自己的要求，“我要糧食。”
    蘇鳶忙舉手，“我有。”
    程社長：“我們還要棉花。”
    蘇鳶再次搶答，“我也有。”
    程社長看了這個小姑娘兩眼，眉眼舒展，“有布嗎？”
    蘇鳶沉吟道：“可以有。”
    有了這批肉，她還能搞不來布料？
    大不了去紡織廠，如法炮製忽悠一通。
    方廠長忍不了了，“你有什麽？你知道這些牲口多少錢嗎？”
    蘇鳶乜斜著眼瞧他，“我沒有，你有？”
    方廠長：……
    他還真沒有。
    “老程，你這就有點強人所難了，我們上哪兒給你弄糧食和布料去。”
    他要是有這本事。
    他們廠子的員工至於一口肉都吃不上嗎？
    程社長笑眯眯地說：“人家小姑娘不是說了嘛，她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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