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泰蘭紀元 1369年 11月30日 地點：海森堡西部商業區
    卡恩的胖手在酒杯上摩挲著，壓低聲音："除了情報，你知道酒吧最大的用處是什麽嗎？"
    華逸假裝抿了口酒，喉嚨被辣得發燙。卡恩的小眼睛裏閃著精光，卻也不點破。
    "一個公會越強，"卡恩的胖手指向大廳，"來打探消息的靈獸師就越多。"他舔了舔嘴唇，"不少人會直接來投奔，雖然有些是濫竽充數的..."
    酒吧裏煙霧繚繞，十幾張桌子坐滿了人。角落裏有人正在展示靈獸晶核，藍光映得牆壁忽明忽暗。酒保擦著杯子，眼睛卻一直往這邊瞟。
    "想要擴張地盤，"卡恩的胖手在桌上畫了個圈，"將領當然是越多越好。"他突然指向不遠處，"喏，那邊兩個就是來投奔的。"
    華逸順著望去，昏暗的燈光下，兩個身影正在低聲交談，其中一人不時的看望華逸這邊。
    "至於合不合適..."卡恩的話卡在喉嚨裏。
    華逸的酒杯"咚"地砸在桌上，那臉龐總感覺有幾分熟悉。
    酒吧裏嘈雜的聲音遠去，華逸的耳邊隻剩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
    雨水順著窗欞流下，在玻璃上劃出扭曲的痕跡。
    華逸大步走到兩人桌前，一屁股坐下時木椅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
    那對姐弟明顯繃緊了身子，清瘦的姐姐手指在桌下攥緊了補丁褲腿。
    "華逸會長，"清瘦女子聲音幹澀，"我們姐弟特來投奔。"她說話時，袖口露出的手腕骨節凸起得嚇人。
    華逸沒接話，目光刀子般刮過兩人。姐姐的粗布衣肘部磨得發亮，弟弟原本該圓潤的臉頰凹陷下去，連那件小號衣服都顯得空蕩蕩的。最紮眼的是姐姐腳上那雙鞋，褐色皮麵褪成了灰白，像是被雨水泡了千百遍。
    "你們不是被唐羽放走的暗影之翼的姐弟麽？"華逸開口，聲音裏的寒意讓鄰桌的酒杯叮當作響，"還敢來？"
    小胖子弟弟的肚子突然"咕——"地長鳴一聲。他眼睛死死黏在旁邊桌的烤肉上，喉結滾動得像要掉出來："我們是成妍、成炫姐弟..."聲音虛得跟蚊子哼似的，"早離開那公會了..."
    "知道我們和暗影之翼的仇麽？"華逸的指節在桌麵叩出悶響。吧台後酒保擦杯子的動作頓住了，整個酒吧忽然安靜得能聽見雨打窗欞的動靜。
    成妍的嘴唇抿成青白色。倒是成炫抬頭，眼睛裏泛著一絲光澤："暗影之翼公會早被你們打散了！現在除了我們，其他人都投奔了原公會會長的哥哥那邊..."他瞥了眼姐姐，聲音低下去，"俺本來也想去的..."
    窗外的雨突然大了，雨點砸在鐵皮屋簷上像擂鼓。成妍的指甲在桌底掐進掌心，聲音卻平靜得可怕："我們錯過一次，加入了一個壞透了的公會，不能再錯。"
    華逸的視線掃過成妍磨破的袖口——那裏隱約露出道陳年疤痕，是暗影之翼成員才有的標記。他想起情報裏提過，這姐弟被剝奪晶核時，硬是沒吭一聲。
    "咕嚕嚕——"成炫的腸鳴再次打破寂靜。華逸注意到弟弟偷瞄烤肉時，成妍悄悄按住了他的手腕，枯瘦的手指勒出一道紅痕。
    成妍看華逸不答話，站起身，褪色的鞋跟在地板上磨出刺耳聲響："打擾了。"她拽起弟弟時，那孩子膝蓋一軟差點栽倒。
    "留步。"華逸說。
    姐弟倆僵在原地，成炫的褲腿還在滴水，在地上積出個小水窪。華逸從內袋抽出張紙，潦草地寫了幾行字："去找軍營招募處的唐羽報到。"他頓了頓，"你們的老熟人。"
    成妍接過信紙的手抖得厲害，紙張發出細碎的沙沙聲。華逸朝卡恩打了個響指："上菜。"
    當烤羊排的香氣彌漫開來時，成炫的眼淚直接砸在了桌麵上。這孩子盯著姐姐，直到成妍深深鞠了一躬，他才抓起叉子——叉尖在半空停了停，最終換成筷子小心夾起最小的肉塊。
    "吃吧。"華逸把整盤推過去。
    成炫的吃相讓鄰桌的酒客皺起眉，但華逸注意到這孩子每次吞咽都偷看姐姐眼色。而成妍始終挺直腰杆，小口咀嚼的樣子像是要把每絲肉香都刻進記憶裏。
    雨聲中，華逸想起唐羽曾評價這對姐弟："暗影之翼裏唯一還有點骨氣的。"他望著成妍用袖口給弟弟擦油的側臉，忽然覺得這畫麵比任何誓言都真實。
    卡恩適時端來第二盤烤肉，油脂滴在炭火上滋滋作響。成炫這次記得先給姐姐夾了最大的一塊，油星子濺在他補丁摞補丁的衣襟上，燙出個小洞也不在乎。
    "謝謝。"成妍的聲音很輕，但華逸看見她眼眶紅了。窗外一道閃電劃過，瞬間照亮姐弟倆狼吞虎咽的影子投在牆上，像兩隻終於找到巢穴的雛鳥。
    華逸剛推開酒吧大門走出來，雨水就順著屋簷砸在他腳邊。一把青花油紙傘"唰"地撐開，夏淼的橘色卷發在傘下格外醒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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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稅率是不是有點高了？"華逸撓撓頭，雨水順著他的鬢角滑到下巴，"海森堡剛經曆大戰..."
    夏淼噗嗤笑出聲，水珠從傘骨滾落到她肩頭。她伸手拍了拍華逸的肩膀，貝殼手鏈叮當作響："小攤小販的稅率都低，困難的我們不收。"
    雨幕中飄來烤肉的焦香，夏淼的傘往華逸那邊斜了斜："帶你去個地方。"
    "大華子烤肉店"的招牌在雨裏泛著油光。華逸的眼睛瞬間亮起來，夏淼掏錢袋的動作讓他差點蹦起來——結果腦袋撞到門框，震得風鈴亂響。
    "慢點！"夏淼拽著他衣領按到座位上，自己卻忍不住笑彎了腰。她屈指敲了敲菜單，"今天管夠。"
    華逸的筷子在烤盤上方劃出殘影。肥瘦相間的五花肉在鐵板上滋滋冒油，油脂滴入炭火濺起火星。他腮幫子鼓得像倉鼠，油星子濺到袖口都顧不上擦。
    夏淼托著下巴看他，蜜糖色的肌膚被爐火映得發亮："記得嗎？當初我們仨湊不出一頓飯錢。"
    華逸的筷子頓在半空。油珠順著肉塊滴落，在鐵板上炸開細小的油花。他看見夏淼眼裏晃動的火光，還有她指尖那道當年偷盜留下的疤。
    夏淼的輕笑混在雨聲裏。她推過去一杯冰鎮麥酒，杯壁上的水珠流到木質桌麵上："華子，下一步去哪？"
    "青嵐城。"華逸的聲音突然沉下來，三個字像是從齒縫裏碾出來的。
    夏淼的指尖在桌麵上畫了個圈："和我猜的一樣。"她的指甲輕輕叩擊那份被雨水打濕邊緣的文件，"情報安排了嗎？"
    華逸嘴裏的肉突然不香了。他盯著烤架上漸漸焦糊的肉片，油煙的辛辣味直衝鼻腔。
    "就知道。"夏淼長歎一聲，水珠從她發梢甩到文件上，"偵察連、情報處，都是擺設？"
    她嘩啦抖開文件。紙張上的墨跡有些暈染，但青嵐城的輪廓依然清晰——群山環抱的城池標記著紅叉，周邊村落像散落的芝麻。
    "幽冥暗影占了主城，但周邊還在抵抗。"夏淼的指尖點在一處山穀，"這種混亂期..."
    "幽冥暗影？！"華逸猛地站起來，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聲響。他的雙劍在鞘中震顫，驚得鄰桌的酒杯翻倒。
    夏淼把文件拍在他胸口："自己看。"她的眼神軟下來，"記住，你現在是會長了，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雨勢漸大，敲打屋簷的聲音像戰鼓。華逸低頭翻閱文件時，夏淼悄悄把烤好的牛舌推到他麵前。她看著少年會長狼吞虎咽的樣子，睫毛在爐火映照下投出細碎的陰影。
    "作戰會議時別一問三不知。"夏淼起身，貝殼手鏈擦過華逸的肩膀，"對了，這頓從你零花錢扣！"
    她跑得比受驚的兔子還快，橘色馬尾在雨幕中劃出亮色弧線。
    華逸愣愣摸著被拍過的肩膀，那裏還留著夏淼手心的溫度。
    烤架上的肉片已經焦黑，但新換的炭火正燒得通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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