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章 四分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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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泰蘭紀元 1370年 2月10日 地點:龍城
華逸那間不大的屋子裏,隻點了一盞煤油燈,火苗在玻璃罩子裏不安分地跳著,把兩個人影拉長了又揉短了,投在糊著舊報紙的牆上。
蘇亮那根創世之羽筆的筆尖,點在懸浮在兩人之間的全息地圖上,漾開一圈細微的、水波似的藍光。
地圖上山川河流纖毫畢現,阿米爾汗那二十萬大軍,像一團刺目的、緩慢移動的紅雲,正擠過龍城西邊那道險峻的山穀。
“華逸哥,你看這兒,” 蘇亮的聲音不高,帶著點少年人變聲期特有的微啞,羽毛筆尖穩穩地戳在地圖上山穀最窄的那道豁口。
“這幫家夥,全鑽進口袋裏了。” 他手腕一劃,筆尖拖出一道凝而不散的亮線,精準地框出兩側高聳的山脈。
“關門打狗——就這兒!第一口鍋,得把門閂死。” 他抬起頭,鏡片後的眼睛亮得驚人,映著跳動的燈火,“得派咱們的飛行兵,用最快的速度搶占兩邊山頭。
隻要隘口一堵死,下麵這二十萬,就是甕裏的王八,蹦躂不了幾天。” 筆尖上沾著的元素微光,隨著他的動作在空氣中留下淡淡的軌跡。
華逸跟著他的筆尖看過去,那狹長的山穀地形在光幕上顯得格外險惡。
他下意識地握了握腰側冰涼的劍柄,指腹能清晰感受到白虹劍柄上細密的防滑紋路,還有斬月劍那仿佛能吸走溫度的沉冷。
“第二口鍋,在這兒。” 蘇亮的羽毛筆“嗒”地一聲,輕巧地跳到了地圖上龍城西城門的標記上。那厚重的城門符號,在光幕裏泛著沉甸甸的金屬光澤。
“新建的城牆,厚度、高度,都是普通城牆的兩倍往上,” 他語速快了點,“裏頭嵌的防禦符文,是夏淼姐帶著精靈工匠日夜趕工刻上去的,抗衝擊、防火攻、防元素滲透……隻要城門不破,咱們就能在城頭上,看著他們在下麵幹耗。糧草、士氣,耗也能耗死他們!”
他鼻尖微微翕動,呼吸間帶著點興奮的急促。
華逸盯著地圖上那兩個被蘇亮點亮的關鍵節點,隘口像一把鎖,城門像一麵盾。
一股灼熱的東西從胸口竄上來,燒得喉嚨有點發幹。
這小子……眼睛毒,心更狠!
這哪是關門打狗,這是要把阿米爾汗這頭猛獸活活困死在鐵籠子裏!
他忍不住重重呼出一口氣,帶著由衷的讚歎:“好家夥……亮子,你這腦袋瓜子,抵得上千軍萬馬!”
蘇亮嘴角彎了一下,沒接這茬,手卻飛快地探進自己那件黑色立領長袍的內袋裏。
一陣清脆的叮當聲響起,是他腰間掛著的元素晶瓶相互碰撞。
他掏出來的不是武器,而是一本厚厚的、用厚牛皮紙裝訂的冊子,邊角已經磨得起了毛邊。“現在就是怎麽‘打’了,” 他把冊子“啪”地一聲拍在兩人中間的木桌上,震得桌上的煤油燈火苗猛晃了幾下。
“兵種,怎麽排兵布陣,最要緊。華逸哥,你看這個。”
華逸疑惑地接過冊子。
入手沉甸甸的,帶著少年人的體溫。
封麵上是蘇亮那特有的、剛勁又帶著點工整味道的字跡:《赤炎蒼穹靈獸將領及附靈軍種全覽》。
他翻開第一頁,是目錄索引,密密麻麻,條理清晰。
再往後翻,每一頁都詳細記錄著公會裏擁有靈獸晶核的將領名字、靈獸種類、五行屬性、可附靈指揮的軍隊數量上限、兵種類型以及對應的兵種技能。
旁邊還用小字標注著夏淼的情報分析,比如某將領的靈獸擅長範圍控製,適合搭配重步兵;某將領的靈獸爆發力強,適合尖刀突襲……詳盡得可怕。
華逸一頁頁翻著,唐羽、夏淼、秦飛……一個個熟悉的名字和他們的力量躍然紙上。
直到他的手指停在某一頁上,動作猛地頓住。
那一頁,貼著一張蘇亮的小像——是他伏案書寫時被抓拍的側影,圓框眼鏡滑到了鼻尖,眉頭微蹙,神情專注。下麵清晰地寫著:
【姓名】:蘇亮
【靈獸】:七彩仙鶴
【評定等級】:s級
【可附靈軍隊】:100,000
【兵種】:飛行法師
【兵種技能】:雷火颶風金+火+風複合)
“十……十萬?!”
華逸的聲音陡然拔高,差點破音。
他猛地抬頭,目光像燒紅的烙鐵,死死釘在蘇亮那張還帶著稚氣的臉上。
s級?這小子才十一歲!上次並肩作戰才多久?
他記得那時候蘇亮指揮個幾千人的協同作戰就已經很吃力了!十萬附靈軍隊,這需要多恐怖的靈魂承載力和元素掌控力?
一個可怕的念頭像冰冷的毒蛇一樣鑽進他腦海——這絕不是正常修煉能有的速度!
那些禁忌的、燃燒生命換取力量的邪術傳說瞬間湧上心頭。
他胸口那道舊傷疤的位置,沒來由地一陣抽緊。
“臭小子!” 華逸的聲音沉了下去,帶著一種兄長特有的嚴厲和無法掩飾的擔憂,他一把抓住蘇亮單薄的肩膀,力道大得讓少年身子都晃了晃,“你給我說實話!這等級……這附靈數……你、你是不是……”
後麵那幾個字,他哽在喉嚨裏,實在不忍心說出來。
房間裏隻剩下煤油燈芯燃燒時細微的劈啪聲,窗外糕點鋪子隱約的喧鬧此刻聽來格外遙遠。
蘇亮被他抓得有點疼,咧了咧嘴,卻沒掙脫。
他抬起手,習慣性地推了推鼻梁上的圓框眼鏡。鏡片後的那雙眼睛,沒有驚慌,沒有閃躲,反而掠過一絲狡黠的光芒,像陽光下深潭裏一閃而過的遊魚。
嘴角,慢慢向上彎起一個弧度,那笑容很淺,卻像蒙了一層薄紗,藏著太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燈火跳躍著,在他臉頰那道淡金色的反噬疤痕上投下淺淺的陰影。
他迎著華逸焦灼而銳利的目光,隻是輕輕地、清晰地吐出兩個字:
“保密!”
窗戶縫裏漏進來的風還帶著點涼氣,把桌上那盞油燈的火苗吹得直哆嗦,牆上兩個人影也跟著晃悠。
“保密個屁!”
華逸胳膊一箍,直接把蘇亮那細脖子給圈住了,手勁兒沒收,勒得少年腳尖差點離地。
他嗓門兒壓著,可那股子焦躁勁兒從牙縫裏往外冒,“給我說清楚!現在!立刻!”
“哎喲哥……喘、喘不上氣了!”
蘇亮臉憋得有點紅,一隻手胡亂拍著華逸結實的小臂,眼鏡都歪到了鼻尖上,鏡片後那雙眼睛水汪汪的,倒不是哭,純粹是給勒的,“回頭……回頭我給您寫份報告成不?拿羽毛筆寫!保證一字不漏!但真沒拿壽命換!”
他吸了口氣,聲音擠出來,“就在找羅布泊之淚那鬼地方……撞大運摸到點門道……跟地脈有關,跟榨幹自己兩碼事!”
華逸盯著他看了幾秒,那眼神跟刀子似的,像是要剜開蘇亮腦殼看看裏頭裝的啥。
直到確定這小子眼底沒藏著心虛,隻有點被勒疼的委屈和點小得意,他才猛地鬆了手。
“……那就行。”
他吐出三個字,肩膀也跟著垮下來一點,像是繃緊的弓弦終於泄了勁,後背那件紅衫子被油燈映得暗沉沉一片。
蘇亮腳底板落了地,趕緊扶正眼鏡,大口喘氣,喉嚨裏嗬嗬的,活像條離水的小魚。
他手指頭還有點抖,朝桌上那幅懸浮的、發著幽幽藍光的全息地圖隨意一劃拉。
“唰”一下,山川河流城池的光影全塌了,縮成一張平平整整的羊皮紙地圖,皺巴巴的,鋪在油漬麻花的桌麵上。
各家的地盤用不同顏料塗得花花綠綠,像塊打翻的調色板。
“哥,你看這兒,” 蘇亮手指頭點著地圖上一個墨點,指甲蓋旁邊還沾了點剛被勒出來的汗,“海森堡,咱們的根兒。”
指尖順著一條歪歪扭扭的線往東挪,“打這兒開始,青嵐城、西狼城、三江城、南越城……再加上咱們新築的龍城,釘子似的楔在這兒。六個了。”
他頓了頓,聲音低下去,像蒙了層灰,“可這六個城……裏頭都空了。”
手指頭重重敲了敲地圖,羊皮紙發出悶響,“連年幹仗,人都打沒了。以前擠得跟沙丁魚罐頭的百萬大城,現在?冷清得能聽見耗子打噴嚏,頂天二三十萬人撐著……這才是咱們的軟肋,比城牆薄多了。”
華逸沒吭聲,眼神有點飄。
蘇亮的話像根針,紮破了他腦子裏封著的那些畫麵——青嵐城殘破的城門洞下,稀稀拉拉進出的人影;西狼城集市上,空了一半的攤位,風吹過卷起的塵土……以前那種人擠人、汗味兒混著叫賣聲的熱乎氣兒,真沒了。
胸口那塊舊疤的位置,沒來由地抽了一下,涼颼颼的。
“再看外頭,” 蘇亮的手指頭跟活了一樣,嗖地滑向地圖西北角一大片刺目的靛藍色,“藍焰,老大,穩得很。”
又點向旁邊一大塊厚重的土黃色,“金盾,老二,跟老大不對付,憋著勁兒呢。”
再往東,一片生機勃勃的翠綠,“綠箭,老三,咱的老朋友了。”
接著,他指尖落在一大片濃得化不開的墨黑色區域,邊緣像被狗啃過,參差不齊,“黑石,老四,咬死咱們的瘋狗。”
最後,手指頭往下一摁,戳在一大片土黃色夾雜著暗紅條紋、幾乎快挨著龍城的地塊上——那顏色看著就髒,像幹涸的血跡混著泥巴。
“第五,阿米爾汗。這地界兒邪性,” 蘇亮嘴角撇了撇,帶著點少年人學大人似的譏誚,“玩種姓,把人分三六九等,最底下那層,跟牲口沒兩樣。裏頭亂成一鍋粥,可架不住一點——人多!烏泱泱的,螞蟻窩似的!”
華逸的眼神倏地亮了,像黑夜裏的狼瞳反著光:“所以……這幫子人,對咱們來說,不是禍害,是……?” 他舔了舔有點幹的嘴唇,喉結滾動了一下,“人口?兵源?”
“嗯呐!”
蘇亮猛點頭,眼鏡片後的光一閃,“就是這麽個理兒!一口吞了它?那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撐不死也噎死咱。得用巧勁兒!”
他手指頭靈巧地在那片土黃金盾)和靛藍藍焰)之間劃拉,像在撥弄無形的琴弦,“他倆不是不對付嗎?
咱們就插進去,當個不消停的楔子!
讓他倆搶去!咱們呢,在中間蹦躂,讓他們誰也騰不出手來收拾咱。
這麽著,中央山脈西邊兒,” 他手掌在龍城以西那大片區域上用力一按,“就能穩當下來!”
話音剛落,蘇亮的手指頭沒半點停頓,像支離弦的箭,“嗖”地越過地圖中央那道代表高聳山脈的粗重墨線,狠狠釘在東邊那片濃得瘮人的墨黑上——黑石聯盟的地盤。
“穩住了西邊,咱的刀尖,就得往這兒指!”
他聲音不高,卻帶著股斬釘截鐵的狠勁兒,“黑石的地盤上,大多是原赤潮的?骨頭裏都刻著鄉音!這是民心!把黑石拱下去,咱們坐這第四把交椅!”
少年單薄的胸膛微微起伏,鏡片後的目光灼灼,像燒著的炭,“這才是正路!”
華逸張著嘴,半天沒合上。
油燈的火苗在他瞳孔裏瘋狂跳躍。
他看著桌上那張被蘇亮手指點戳得幾乎要破掉的羊皮紙,又猛地抬頭盯住眼前這個才到他胸口高的少年。
這小子……瘦津津的肩膀上,扛著的不是腦袋,是座活生生的、溝壑縱橫的江山沙盤!
那些聯盟、城池、人口、算計……在他那副小身板裏翻騰、碰撞,最終熔鑄成一條清晰得嚇人的鐵血之路。
一股滾燙的氣兒從腳底板直衝華逸的天靈蓋,他“騰”地站起來,椅子腿在粗糙的地板上刮出刺耳的一聲。
“你小子!” 華逸的聲音像是從胸腔裏直接炸出來的,帶著難以置信的震顫,手指頭幾乎戳到蘇亮鼻尖上,“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敢情早把整個泰蘭迪亞,當烙餅給分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