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3章 暴揍來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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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泰蘭紀元 1370年 2月10日 地點:龍城
    議事廳裏那股子劣質香料混著汗酸的味兒還沒散幹淨,熏得人腦仁疼。
    華逸掏了掏耳朵,那動作慢條斯理的,像剛從一場乏味的戲裏醒來。
    他往前踱了半步,靴子底碾在粗糙的石板地上,發出“沙”的一聲輕響,紅衫的下擺晃了晃。
    “人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他聲音不高,帶著點初春午後剛睡醒似的懶洋洋,可那雙眼睛,黑沉沉的,像淬了冰的刀鋒,釘在使者那張油光水滑的肥臉上,“你這人倒好,死到臨頭了還滿嘴噴糞,噴完了,能說點人話不?正事,還提不提了?”
    尾音微微拖長,不耐煩像根細針,紮得人耳朵眼兒疼。
    那使者被這眼神刺得一哆嗦,臉上那層跋扈的油光似乎都僵住了。
    他悻悻地抽了抽鼻子,像是要把剛才噴出去的唾沫星子吸回去,眼神躲閃了一下,又強撐著挺了挺那看不見的腰。
    “哼!我們……我們至高無上的阿迪特國王說了!”
    他拔高音量,試圖找回點氣勢,可惜嗓子有點劈叉,“念在你們……無知!隻要乖乖把龍城獻出來,打開城門跪迎王師!我們國王陛下仁慈,可以……可以免你們全城賤民一死!”
    說完,那三層下巴又習慣性地往上抬了抬,仿佛施舍了天大的恩典。
    廳裏死寂。煤油燈的火苗“劈啪”爆了個燈花。
    華逸眉梢挑了一下,嘴角慢慢、慢慢地向上彎起一個弧度,不是笑,更像看到什麽稀奇玩意兒。
    “哦?” 他聲音裏摻了點恰到好處的疑惑,手指頭輕輕敲著自己下巴頦,“獻城,保命?聽著……”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使者那張肥臉,像是在估量一塊待宰的肥肉,“那我們赤炎蒼穹,好像……啥也沒撈著啊?白忙活?”
    這話輕飄飄的,帶著點市井街頭的調侃味兒。
    那使者先是一愣,隨即像頭被戳了癢癢肉的肥豬,“噗哈哈哈!”
    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狂笑,渾身的肥肉都在那身緊繃的絲綢華服下波浪般抖動,唾沫星子四濺。
    “撈著?哈哈哈哈!讓你們這群白潮豬玀活命!就是天大的好處!是神賜的恩典!懂嗎?!你們這群低賤的……”
    他揮舞著短粗的胳膊,還想繼續噴糞。
    “關門。”
    華逸沒等他說完,輕輕揮了下手,那聲音不高,卻像塊石頭砸進了水潭。
    “哐當!” “嘎吱——!”
    議事廳兩扇厚重的橡木大門被門口的衛兵猛地合攏,沉重的門栓落下,發出沉悶的撞擊聲。
    幾乎同時,原本侍立在四周、那些穿著樸素的公會守衛,沉默地、迅速地向前踏了一步、兩步。
    鎧甲內襯摩擦的“沙沙”聲,靴子踩地的輕響,瞬間織成一張無形的網,把中央那個橘紅翠綠的身影死死罩在中間。
    空氣一下子繃緊了,像拉滿的弓弦。
    使者那猖狂的笑聲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鴨子,戛然而止。他臉上的肥肉猛地一抽,眼珠子瞪得溜圓,驚恐地掃視著周圍一張張麵無表情、眼神冰冷的臉。
    “幹……幹什麽?!你們想幹什麽?!”
    他聲音尖利得變了調,踉蹌著後退,後背“咚”一聲撞在冰冷的石牆上,震得他一個哆嗦,腰帶上掛著的幾個金屬小飾物叮當作響。
    “兩軍交戰!不斬來使!這是規矩!你們……你們不能壞了規矩!”
    華逸慢悠悠地踱到他跟前,距離近得能聞到他身上那股濃烈的、令人作嘔的香料味混著汗酸氣。
    “規矩?” 他微微低頭,俯視著那張因恐懼而扭曲的胖臉,聲音壓得又低又沉,像貼著耳朵刮過的寒風,“規矩是說不斬來使。可沒說……不揍來使啊。”
    他嘴角那點冰冷的弧度加深了,“你剛才那張臭嘴,噴得那麽歡實,罵得那麽痛快,總得……付出點響動吧?不然,我們兄弟幾個心裏這口惡氣,往哪兒撒?”
    他話剛落音,朝旁邊使了個眼色。
    “砰!”
    雷克特砂鍋大的拳頭,裹著一股子常年握斧磨出的厚繭子味兒,第一個砸了過去。沒用什麽花哨的招式,就是最直接、最解恨的直拳,狠狠搗在那肥厚的肚腩上。
    “嗷——!”
    使者發出一聲不似人腔的慘嚎,眼珠子差點凸出來,整個人像個被戳破的皮球,猛地弓起身子,胃裏的酸水混著中午吃的油膩食物殘渣,“哇”地噴了出來,濺在他自己那雙昂貴的尖頭皮靴上。
    緊接著,旁邊一個身材精悍的守衛,腿風淩厲地掃向他腿彎。
    “哢嚓!” 聽著像骨頭錯位的聲音,使者“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膝蓋砸在石板上的聲音又沉又悶。
    拳頭、靴子、不知誰的手肘……雨點般落了下來。
    沒有靈獸的光芒閃爍,沒有絢麗的元素波動,就是最原始、最野蠻的肉體碰撞。沉悶的“噗噗”聲,骨頭砸在皮肉上的“咚咚”聲,還有那使者殺豬般的嚎叫和含糊不清的求饒,在密閉的議事廳裏回蕩、放大,震得人耳膜發麻。
    “別……別打了!爺爺們!饒命!饒了我……嗷!我錯了!我嘴賤!我該死!求求你們……別打了……嗚嗚嗚……”
    鼻涕眼淚糊滿了那張腫得像發麵饅頭的臉,精心打理的頭發散亂不堪,那身價值不菲的絲綢華服沾滿了汙漬和腳印,皺得像塊醃菜布。
    剛才那副高高在上、看蟲豸般的倨傲,此刻碎了一地,隻剩下最卑賤的、對疼痛和死亡的恐懼。
    華逸抱著胳膊,冷眼看著。直到那嚎叫聲變成了斷斷續續的抽噎,那肥碩的身體癱在地上像攤爛泥,隻剩下本能的、輕微的抽搐。他才抬了抬手。
    拳腳停了。
    “開門。” 他聲音依舊沒什麽起伏。
    沉重的門栓被抬起,大門“吱呀”一聲打開一道縫,初春傍晚帶著涼意的風湧了進來,吹散了廳裏那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和嘔吐物的酸腐氣。
    “滾。” 華逸吐出一個字。
    那使者像聽到了天籟,連滾帶爬,手腳並用地就往門口那道光亮處撲。
    動作笨拙得像隻受驚的肥蛆,幾次差點絆倒自己沾滿汙物的靴子。
    他幾乎是手腳並用地“滾”過了門檻,頭都不敢回,隻留下石板上幾道濕漉漉的、混雜著血絲和不明液體的拖痕,還有一股子難以言喻的惡臭。
    夕陽的餘暉把龍城西邊的原野染成一片暗紅。
    阿米爾汗王國那連綿的營帳,像一片片巨大的、肮髒的蘑菇,在暮色中鋪展開去。
    中軍大帳裏點著牛油大蠟,光線昏黃,映著阿迪特那張輪廓深刻、卻沒什麽表情的臉。
    使者幾乎是爬著進來的,一身惡臭,臉上青紫交加,腫得連眼睛都隻剩兩條縫,鼻子歪在一邊,還在淌血。
    他一見到端坐在虎皮大椅上的阿迪特,立刻發出驚天動地的哭嚎,連滾帶爬地撲倒在鋪著厚毯的地上,渾身抖得像秋風裏的枯葉。
    “王……王上!王上要給小人做主啊!”
    他一把鼻涕一把淚,聲音嘶啞,哭得驚天動地,唾沫混著血水噴濺,“那群白潮豬……不!那群魔鬼!他們……他們根本不講規矩!小人……小人帶著王上您至高無上的旨意去招降,他們……他們不但不感恩戴德,反而……反而辱罵王上!說您……說您是……”
    他添油加醋地編派著,把華逸的話扭曲到極致,把自己挑釁的部分完全抹去,“然後……然後他們就一擁而上!把小人……把小人生生打成了這樣啊!王上!他們還說……還說要把您的腦袋……掛在龍城城門上……嗚嗚嗚……”
    他哭得情真意切,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阿迪特一直沒什麽表情地聽著,手指在椅子扶手上輕輕點著,發出微不可聞的“噠、噠”聲。
    昏黃的燭光在他深陷的眼窩裏投下濃重的陰影。
    直到使者哭嚎著說完,他才抬起眼皮,那雙鷹隼般的眼睛,冰冷銳利,穿透了使者誇張的表演。
    “讓你進城,” 阿迪特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種金屬摩擦般的沙啞,每一個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地上,“主要目的,是什麽?”
    使者被這眼神看得一哆嗦,哭嚎聲噎在了喉嚨裏。
    他腫成一條縫的眼睛裏閃過一絲慌亂,隨即被更深的怨恨取代。
    “回……回王上!他們……他們龍城就是紙糊的老虎!剛建起來,城牆看著厚實,可裏麵……裏麵空得很!守軍稀稀拉拉,沒幾個像樣的靈獸師!裝備……裝備也破破爛爛!王上!這正是天賜良機啊!”
    他忍著身上的劇痛,往前膝行兩步,聲音因為激動和惡毒而變得尖利,“請王上下令!血洗龍城!殺光那些白潮豬!把他們的人頭堆成山!讓整個中央山脈西邊,再也沒人敢反抗您的威嚴!讓那些低賤的種族知道,冒犯阿米爾汗的下場!”
    他嘶吼著,腫脹變形的臉上,隻剩下嗜血的瘋狂。
    帳內安靜下來。牛油大蠟的火苗不安分地跳躍著,在阿迪特臉上投下明明滅滅的光影。
    他沉默著,手指敲擊扶手的“噠、噠”聲也停了。那雙深陷在眉骨下的眼睛,像兩口深不見底的寒潭,映著跳動的火焰,也映著地上那灘爛泥般的、散發著惡臭的使者。
    使者那番添油加醋的哭訴和惡毒的慫恿,似乎在他眼中攪動起一絲不易察覺的波瀾,但那波瀾之下,是更深的、冰冷的算計。
    時間仿佛凝固了。
    營帳外,遠處傳來戰象低沉的嘶鳴和士兵操練的號子聲,隱隱約約,像是隔著厚重的幕布。
    阿迪特緩緩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那氣息帶著牛油蠟燭的煙味和營地裏特有的牲口皮革混雜的複雜氣息。
    他的目光越過地上那團不堪入目的東西,投向帳門外沉沉的暮色,仿佛穿透了帳篷,看到了那座在暮靄中矗立的新城輪廓。
    使者趴在地上,連大氣都不敢出,腫脹的眼皮縫隙裏,死死盯著阿迪特那抿成一條直線的、薄薄的嘴唇。
    終於。
    阿迪特放在扶手上的手掌,猛地收攏,五指攥緊,骨節發出輕微的“哢”響。
    他霍然起身,身影在燭光下拉長,幾乎蓋住了整個地麵。
    那聲音如同冰原上滾過的悶雷,帶著不容置疑的殺伐決斷,瞬間撕裂了帳內死寂的空氣:
    “傳令——”
    “全軍!擺開陣勢!準備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