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5章 柴孝和的謀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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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崗寨,魏王府。
“混蛋!”
李密怒喝一聲,攥在掌心的玉杯 “哢嚓” 碎裂。
沉水香的青煙從三足熏爐裏嫋嫋升起,纏繞著他散亂的發髻。
銅鏡裏映出的麵孔失卻了往日魏王的威儀,左眼角的跳痕自昨夜起便未停歇,如同蛛絲在皮肉下不安地蠕動。
案幾上攤開的軍報被指甲摳出三道血痕。
“黑旗營歸降秦瓊” 的朱砂字跡浸著血珠,在燭火下宛如新鮮剖開的傷口。
“未戰先降…… 單忠這狗賊!”
他抬腳踹翻青銅燈台,火焰舔上帷幔的瞬間,侍立的宮女發出短促的驚呼。
尤俊達衝進門時,正看見李密用劍柄狠砸城防圖。
玉石鎮紙被劈成兩半,露出下麵翟讓當年親手刻下的“瓦崗”二字 。
筆畫間還嵌著未清理的泥垢,像是歲月結下的痂。
“魏王息怒!”
尤俊達攥住他揮劍的手腕,卻觸到他袖中藏著的鴆酒葫蘆,冰涼的觸感讓他指尖一顫。
“秦瓊雖得黑旗營,但瓦崗城內仍有數萬精兵,護城河冰麵已用滾油澆築......”
“滾油?能有多大的用處!”
李密突然爆發出尖利的笑,發髻上的金簪歪斜著刺入頭皮。
滲出的血珠滴在案上,暈開一朵朵暗紅的花。
“裴元崢這次號稱百萬大軍......”
他突然劇烈咳嗽起來,袖中滑落的軍報正巧蓋住地圖上的瓦崗寨。
紙頁邊緣印著的 “百萬” 二字被指甲摳出毛邊。
“據說洛陽城外的煙塵遮天蔽日,真是大好的手筆......”
窗外突然卷進一股穿堂風,將燭火吹得左右搖曳,在他臉上投下明明滅滅的影。
左眼角的跳痕此刻活似爬動的蜈蚣,每一次抽搐都牽扯著太陽穴暴起的青筋。
“還有秦瓊、徐茂公這兩個混蛋......”
“竟敢帶兵攻我!”
他抓起狼毫,筆尖在地圖上瘋狂圈畫。
墨點濺在尤俊達甲葉上,如同夜空中迸裂的星子。
“本王當初就應該殺了他們!不然今日就不會遭此反噬!”
突然,殿外突然傳來梆子聲,三長一短的節奏讓李密猛地撞翻燭台。
“是預警!是秦瓊到了嗎?”
他撲到窗邊,卻隻看見暮色裏翻湧的霧靄,凍硬的哈氣在窗欞上結成冰花。
“不可能的,不可能這麽快!”
“黑旗營投敵的軍報才剛到,秦瓊的動作怎麽可能這麽快!”
話音未落,西城門方向突然騰起三股藍煙,在灰紫色的天幕上撕裂出三道詭異的痕。
他踉蹌著撞向殿柱,腰間玉帶硌得肋骨生疼。
想起三年前在瓦崗寨受百官朝賀的場景,那時翟讓的首級還懸在城樓上。
而如今自己卻要麵對曾經麾下將領的反戈。
“報 —— 秦瓊的虎賁軍已兵臨城下!”
傳令兵連滾帶爬衝進殿內,頭盔歪斜地掛在脖子上。
“還有黑旗營,黑旗營也在單忠的率領下一同來攻!”
李密青筋暴起的手死死攥住案上佩劍,鎏金劍柄硌得掌心發麻。
劍鋒驟然出鞘三寸,燭火在寒刃上流淌出冷冽的弧光,映得他眼底血絲根根分明。
“本王和他們拚了!”
話音未落,他已一劍掃落案上堆積的軍報。
尤俊達的瞳孔猛地收縮,連忙飛撲過去。
沒想到李密突然旋身側擊,劍鋒撕裂空氣發出蜂鳴。
尤俊達甲胄肩葉瞬間綻開三寸長的裂口,露出下麵滲血的皮肉。
“你攔我作甚?”
李密脖頸暴起的血管突突跳動,“當初若聽柴孝和之言先攻裴元崢,何至於讓秦瓊這匹夫兵臨城下!”
“魏王!”
尤俊達單膝重重跪地,護膝撞在青磚上發出悶響。
他攥著虎符的手掌微微顫抖,“如今最重要是讓黎陽倉、回洛等城池的守軍速速來援!”
“而不是盲目與秦瓊的虎賁軍決一死戰!”
突然,殿外狂風驟起,吹得廊下銅鈴亂撞,仿佛遠處傳來的戰鼓。
就在此時,一片玄色衣角裹挾著寒霧掠進殿門。
一中年男子跨入殿內,墨色長袍沾滿泥濘,發冠歪斜地掛在鬢邊,卻掩不住眼中灼灼精光。
這便是瓦崗如今的第一謀士,柴孝和。
被徐茂公壓製了許多年的他,終於翻身當上了瓦崗軍師一職。
柴孝和快步向前,伸手按住李密顫抖的手腕,指腹觸到對方脈搏擂鼓般跳動。
“魏王且聽我說。”
“裴元崢號稱百萬大軍,不過虛張聲勢。”
柴孝和枯瘦的手指重重戳在地圖西北角。
“在下估計,其實際兵力頂多十幾萬,且糧草需從虎牢關轉運。”
他突然扯開衣襟,露出內裏畫滿符號的絲絹,那是剛剛送來的密報。
“秦瓊率領的虎賁軍雖是精騎,但孤軍深入,滿打滿算不過五千人。”
柴孝和趁機從李密手中奪過佩劍,劍鞘重重磕在地圖上的金堤關標記。
“魏王,令黎陽倉、回洛二人速派援兵之外,可再令金堤關守軍從後方偷襲秦瓊。”
“到時我們裏應外合,便可一舉破敵!”
一聽這話,尤俊達腰間的虎頭革帶驟然繃緊,鎏金虎眼在燭火下泛著冷光。
他跨前半步,甲葉相撞發出清響,方才點頭的下頜此刻繃成鐵線。
“魏王!黎陽倉、回洛二城可調援兵,但金堤關守軍絕不可妄動!”
柴孝和的手指狠狠點在地圖上,“尤將軍,裏應外合之計,金堤關正是破局的死穴!為何執意阻攔?”
他鷹隼般的目光掃過對方,語氣裏浸著冰碴。
“死穴?”
尤俊達冷冷發笑。
他抄起案上的斥候密報,重重摔在柴孝和腳邊。
“你可知秦瓊的虎賁軍如何穿越百裏險地?”
“他們不顧冰雪,踩著凍僵的戰馬屍體翻越邙山,還硬生生撕開前哨寨的防線!”
他的手指幾乎戳到柴孝和鼻尖。
“放著陽關大道不走,偏選這九死一生的險路 ,這是為何?”
“想要抄近路是一方麵,但更重要的是他們忌憚金堤關的萬鈞關防!”
柴孝和後退半步,袍角掃翻了案上的沙漏。
“不過五千疲兵而已!”
他冷哼一聲,硬生生扯斷腰間玉玨,“金堤關出兵直搗虎賁軍腹背,最多三個時辰便能......”
“三個時辰?”
尤俊達突然抽出佩刀,刀鋒指著地圖上的金堤關。
“裴元崢的影衛不是瞎子!一旦金堤關兵力空虛,他的十萬鐵騎就能瞬間踏平整個關隘!”
他指向地圖上蜿蜒的黃河防線,指甲幾乎要將紙背戳穿。
“你可知金堤關守軍被數次抽調,如今隻剩一萬老弱?抽調兵力,無異於自毀咽喉!”
對於尤俊達的振振有詞,柴孝和卻恍若未聞。
他彎腰拾起半截玉玨,在掌心反複摩挲。
“前怕狼,後怕虎,瓦崗遲早要亡在這般怯懦裏!”
他突然逼近尤俊達,“金堤關若能咬住虎賁軍後頸,黎陽倉的生力軍便能甕中捉鱉 。”
“隻要動作夠快,裴元崢連調兵的機會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