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1章 雪刃裂瓦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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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王!”
邴元真突然往前湊了兩步,“依屬下看,不如......”
“你想說什麽?”
李密的劍鋒轉了個方向,直指他的咽喉。
邴元真慌忙跪下,臉色有些慘白。
“魏王息怒!屬下是說,不如暫避鋒芒,假意談判......”
“滾!”
李密一腳將他踹翻,“當年翟讓怎麽沒把你這蛀蟲斬了!”
邴元真趴在雪地裏,半天沒敢起來。
王君可歎了口氣,上前一步道:“魏王,糧草真的見底了,昨夜已經有弟兄偷偷出城,投奔隋軍了。”
“這種叛徒怎麽沒有當場射殺?”
李密的聲音陡然拔高,“降敵者,本就該死!”
他轉向尤俊達,“你去把庫房裏的甲胄兵器全搬出來,給弟兄們換上!”
“告訴他們,今日死戰,來世我李密給他們當牛做馬!”
尤俊達張了張嘴,終究沒說什麽,隻是拱了拱手,轉身下了城樓。
王君可望著他的背影,突然低聲道:“魏王,邴元真雖然是個蛀蟲,但他的話...... 也有幾分道理。”
李密猛地回頭,劍鋒幾乎貼到王君可的鼻尖。
這員老將卻沒躲,隻是定定地看著他。
“當年咱們在瓦崗舉旗,是為了讓弟兄們有口飯吃。如今城破在即,何必讓所有人陪著送死?”
“你也想降?”
李密的手在抖,不是怕,是怒。
“我不降。”
王君可緩緩拔出大刀,刀身在雪光裏映出張決絕的臉。
“我王君可這條命是瓦崗的,自然要還在瓦崗。”
“但弟兄們…… 他們有爹娘妻兒在等著。”
就在這時,城下突然響起一陣號角。
虎賁軍的陣列緩緩分開,一輛馬車駛到陣前。
裴元崢披著紫貂鬥篷立在車轅上,手裏舉著麵招降旗,旗麵在風雪裏抖得像片枯葉。
“李密!”
裴元崢的聲音不高,卻帶著穿透力。
“你看看這是誰!”
車簾被掀開,露出張蒼白的臉 。
是昨天從東平逃回來的小兵,此刻正被兩個隋兵架著,對著城樓哭喊。
“王將軍!尤將軍!東平......東平降了!”
“牛進達將軍說,裴大帥給咱們分糧了,管夠!”
城樓上傳來一陣騷動,有個年輕士兵手裏的弓 “哐當” 掉在地上。
嘴唇哆嗦著:“我娘還在東平......”
“還有梁郡!”
裴元崢又指向另一側,那裏坐在馬上的將領,正是尉遲南的親衛。
“尉遲南將軍已經開城迎降,三百戰船全歸了我軍!”
“他說了,瓦崗弟兄投誠,既往不咎,還按原職任用!”
“放屁!”
王君可一刀劈在垛口上,木屑混著冰碴飛濺,“尉遲南不是那種人!”
但他的吼聲很快被城樓下的喧嘩淹沒。
有個老兵突然扔下手裏的矛,跪倒在雪地裏,“我降!我要去梁郡找我兒子!”
“我也降!”
“別打了!”
哭喊聲像瘟疫般蔓延,轉眼間,半個城樓的士兵都扔下了兵器。
王君可舉著刀,卻不知該劈向誰。
最後隻能無力地垂下手臂,刀尖戳在雪地裏,濺起一小團雪霧。
李密死死盯著城下的裴元崢,突然笑了,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好手段!先用秦瓊打硬仗,再用你這張巧嘴攻心,裴元崢,你比我狠!”
“非我狠,是你失了人心。”
裴元崢的聲音依舊平靜,“黎陽倉的糧食發黴,你卻在寨裏蓋新殿。”
“弟兄們凍餓交加,你卻藏著錦袍玉食。”
“李密,你捫心自問,這瓦崗,還有誰肯為你賣命?”
“我肯!”
李密猛地扯開衣襟,露出裏麵繡著的金龍,“我李密生是瓦崗人,死是瓦崗鬼!”
就在這時,邴元真突然從雪地裏爬起來,跌跌撞撞衝到垛口邊,對著城下大喊。
“裴元帥!我願降!我能殺了李密,獻城歸降!”
李密回頭的瞬間,看見邴元真從袖中抽出把匕首,寒光直刺自己後心。
他下意識地側身,匕首劃開錦袍,帶起一串血珠。
王君可怒吼著揮刀,卻被邴元真靈巧地躲開。
“裴元帥!”
邴元真跳上垛口,對著城下大喊,“隻要您封我為王,我立馬取李密首級!”
“到時候你就可以不費吹灰之力拿下瓦崗!”
裴元崢在城下笑了,笑得意味深長。
“王爵太重,本帥許不了。但你若獻城,封個公爵,倒是可以考慮,如何?”
“成交!”
邴元真喜形於色,轉身又要撲向李密,卻沒注意到裴元崢眼中閃過一絲冷光。
“放箭!”
裴元崢突然抬手。
百支弩箭從隋軍陣列裏射出,像群黑色的蝗蟲,精準地釘向垛口。
邴元真臉上的笑容還沒褪去,就被三支箭穿透胸膛,像隻被釘在城磚上的螞蚱。
他低頭看著胸前的箭羽,嘴唇翕動著,似乎想說什麽。
可最終隻嘔出一口黑血,從垛口栽了下去,摔在城下的雪地裏,濺起片暗紅的雪霧。
“這種賣主求榮之徒,留著也是禍害。”
裴元崢對著城樓朗聲道:“李密,你看清了?這就是你重用的人。”
“降了吧,我保你瓦崗弟兄性命無憂。”
李密站在垛口邊,望著邴元真的屍體摔得粉碎,突然覺得一陣眩暈。
王君可扶住他,卻發現這位魏王的身體燙得驚人,像是在發著高燒。
“魏王......”
“擂鼓!”
李密甩開他的手,聲音嘶啞卻帶著股瘋狂的勁。
“給我擂鼓!讓裴元崢看看,瓦崗還有能戰的男兒!”
城樓角落裏的牛皮鼓被敲響,鼓聲在風雪裏顯得格外單薄,像隻瀕死的野獸在哀嚎。
王君可握緊了大刀,尤俊達不知何時又回到了城樓。
他手裏捧著最後兩壇酒,往李密、王君可和自己碗裏各倒了一碗。
“幹了這碗,陪魏王殺出去。”
尤俊達的聲音很輕,卻帶著股決絕。
李密端起碗,酒液順著嘴角流進脖頸,冰冷刺骨。
他望著城下密密麻麻的隋軍,望著陣前那個熟悉的皂袍身影。
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秦瓊也是這樣端著酒碗,對他說:“蒲山公,以後瓦崗就是咱們的家。”
那時的雪,好像也像今天這樣大。
“殺!”
李密將酒碗狠狠砸在城磚上,拔出劍衝向垛口,“讓他們看看,瓦崗的骨頭有多硬!”
王君可和尤俊達緊隨其後,青龍刀與五股托天叉在雪光裏劃出兩道弧線。
守城的士兵裏,有十幾個老兵撿起了弓弩,嘶吼著衝向垛口。
箭雨再次襲來,帶著風雪的寒意,穿透了單薄的甲胄。
李密感覺左肩一麻,隨即傳來鑽心的痛。
但他沒停,依舊揮舞著劍,嘴裏胡亂喊著什麽,像是在罵秦瓊,又像是在哭。
風雪越來越大,漸漸模糊了城樓上的廝殺聲。
隻有那麵殘破的 “魏” 字旗,還在風雪裏頑強地豎著,像根不肯彎折的脊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