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3章 一信燃烽火,萬騎赴沙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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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群混賬!”
李建成的怒吼像驚雷般炸響,信紙被他攥成一團,狠狠砸在地上。
那力道之大,讓紙團在青磚上彈了兩下。
他的脖子上青筋暴起,太陽穴突突直跳,手指死死攥著拳頭。
“王猛算個什麽東西?不過是裴元崢的一條狗,竟敢縱容下屬辱罵我父親!”
“還揚言要血洗晉陽?他以為太原軍是泥捏的不成?”
裴寂佝僂著背,顫巍巍地撿起紙團。
展開時,越看眉頭皺得越緊。
紙頁上 “李淵小兒不配管河北”、“血洗晉陽” 的字眼刺得他眼睛生疼。
“世子!”
他的聲音帶著喘,像被風嗆著了。
“老臣跟王猛打過交道,此人雖剛愎,但絕不是口出狂言之輩。”
“這小小一個鐵礦守將王休,怎麽會說出這種...... 這種大逆不道的話?”
“哼!我看就是串通一氣!”
“這王休定是受了王猛的指使!”
李建成一腳踹在旁邊的沙盤上,鬆木做的沙盤框 “哢嚓” 一聲裂了道縫。
細沙混著代表軍營的小木旗撒了滿地。
“這鹽場被搶,王猛嘴上不說,心裏不定憋著什麽壞水!”
“這次借著鐵礦發難,就是想試試咱們的斤兩!”
他在暖閣裏踱來踱去,錦靴踩在沙子上發出 “沙沙” 的聲響,像頭被激怒的困獸。
“李孝恭代表的是太原軍,王休竟敢圍殺,還敢罵出‘李淵小兒’這種話 。”
“這是衝著誰來的?是衝著咱們李家來的!”
他猛地停住腳,轉身瞪著裴寂。
“裴公,你別老想著‘穩’,再穩下去,人家都要打到晉陽城門了!”
裴寂張了張嘴,想說李孝恭的信裏漏洞太多 。
王休若真想血洗晉陽,何必隻帶兩千人圍殺五百人?
但看著李建成通紅的眼睛,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這世子近來急著立功,早就沒了往日的沉穩,李孝恭這封信,簡直是往他火上澆油。
“傳薛萬徹!”
李建成又吼了一聲,聲音震得窗欞上的冰花簌簌往下掉。
片刻後,薛萬徹掀簾而入。
他剛從軍營趕來,甲胄上還沾著霜,腰間的佩劍撞在護心鏡上,發出“哐當” 一聲。
他抱拳時,動作幹脆利落,“世子,喚末將何事?”
“帶兩萬人馬,立刻去沙河縣!”
李建成指著牆上的地圖,指甲幾乎要戳破地圖上“沙河縣”三個字。
“把鐵礦給我踏平!砍下守將王休的腦袋,掛在礦洞口示眾三日!”
“讓河北的人都看看,辱我李家的下場!”
薛萬徹愣住了,眉頭瞬間擰成個疙瘩。
“兩萬?世子,鐵礦守軍滿打滿算不過千人,李將軍帶的五百人雖遇襲,想來也能支撐......”
“支撐?”
李建成猛地打斷他,聲音陡然拔高。
“李孝恭在信裏說,王休已經派人去邯鄲搬救兵了!”
“萬一王猛親自帶兵來,你讓李孝恭的五百人去送死?”
他幾步走到薛萬徹麵前,幾乎是臉貼臉地吼道。
“你要明白,父親已經幾次在信裏罵我優柔寡斷、不堪大用,比不上二郎!”
“若這次我還不能建功立業,那你我就都不用在太原待了!”
薛萬徹看著他眼底的紅血絲,心裏那點疑慮被壓了下去。
他知道,此刻爭辯無用。
“末將領命!”
他再次抱拳,聲音沉了沉。
“末將即刻點兵,三日內必到沙河縣!”
轉身時,他瞥見裴寂衝他使了個眼色,那眼神裏滿是擔憂。
薛萬徹心裏也泛起嘀咕 —— 李孝恭是個老謀深算的人,真要是被圍得岌岌可危,哪還有閑心在信裏寫那麽多細節?
尤其是那句 “血洗晉陽”,怎麽感覺更像是故意激怒世子的話。
但軍令已下,容不得他猶豫。
兩萬人馬的調動,像一塊巨石砸進了晉陽平靜的湖麵。
軍營裏號角聲此起彼伏,士兵們踩著積雪往校場集結。
甲胄碰撞的脆響、戰馬的嘶鳴、糧草官的吆喝混在一起,把半個城都攪得沸騰。
薛萬徹站在城門樓前,看著士兵們扛著長矛、推著投石機往城外走,眉頭始終沒鬆開。
“將軍,都安排妥了。”
副將跑過來時,甲胄的鱗片撞得 “嘩啦” 響,他往手心裏啐了口唾沫,搓了搓凍僵的耳朵。
“前鋒營五百人,帶著十架投石機,半個時辰前就出了北門,按您的吩咐,沿著汾水河穀走,說是能避開風口。”
薛萬徹 “嗯” 了一聲,目光落在人群裏一個正往馬背上甩行李的小兵身上。
那小兵看著年紀不大,頂多十六七歲,頭盔太大,壓得他脖子都縮著。
卻把馬鞍上的氈墊鋪得平平整整,還細心地在馬鐙上纏了圈布條防雪。
“哎,說你呢,那小子。”
薛萬徹忽然開口,聲音穿過嘈雜的人聲,精準地傳到小兵耳裏。
小兵嚇了一跳,手一抖,行李掉在雪地裏,慌忙撿起來行禮。
“將、將軍?”
薛萬徹走下城門樓的石階,玄色披風掃過積雪,留下道深色的痕。
他解下腰間的馬牌扔過去,“我記得你,你是斥候營的吧,騎術不錯。”
“你騎我那匹‘踏雪’,它識路。”
馬牌是純銅的,在雪地裏泛著冷光。
“去沙河縣給李孝恭將軍送信,告訴他,我軍三日後正午準到。”
“讓他務必守住陣腳,別輕易與王休交鋒,等我到了再做打算。”
小兵捧著馬牌,眼睛瞪得溜圓。
“是!我記住了!”
他轉身要跑,又被薛萬徹叫住。
“等等。”
薛萬徹盯著他,眼神沉得像結冰的汾水。
“你親眼看著李孝恭接信,讓他給你個信物帶回來 —— 就說我怕路上有閃失,得見物才信。”
這話說得隱晦,小兵卻機靈,立刻點頭。
“屬下記下了!”
他抱著馬牌往馬廄跑,靴底踩在冰麵上,差點滑倒,引得旁邊的老兵們一陣哄笑。
薛萬徹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馬廄門口,才緩緩轉過身。
副將湊過來,低聲道:“將軍,您是怕…… 李將軍那邊有什麽問題?”
“不好說。”
薛萬徹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劍柄上的纏繩,那繩子被汗浸得發黑,是跟著他打了十年仗的老夥計。
“我雖然也讚成拿下鐵礦,但我心中始終是七上八下的。”
“反正,有備無患吧。”
“行了,吹號,出發吧。”
他翻身上馬,對著身後的大軍喊道。
“走了,讓弟兄們把盔甲裹緊點,別凍著。”
號角聲再次響起,比之前更急,像催命的鼓點。
兩萬人馬組成的長龍緩緩移動,望不到頭。
最前麵的騎兵舉著 “薛” 字大旗,旗麵被風吹得緊繃,邊角處磨出的毛邊在雪地裏格外顯眼。
河北之地確實太平許久了。
久到連太原軍的新兵,都以為鐵礦裏的鐵水比戰場上的血還燙。
可他知道,越是平靜的地方,一旦掀起風浪,就越容易淹死人。
“加快速度。”
薛萬徹勒了勒韁繩,“讓後營的糧草車跟上,別掉隊。”
大軍繼續前行,影子被斜斜的日頭拉得很長,投在雪地上,像一條蠕動的巨蟒。
薛萬徹回頭望了眼越來越小的晉陽城門,城樓的輪廓已經模糊在風雪裏。
他想起出發前裴寂拉著他說的話,“萬徹,這趟差事,多留個心眼,世子急,但咱們不能亂。”
那時他隻當是老人的嘮叨,現在卻覺得字字都帶著分量。
他抬手按了按頭盔,冰涼的鐵盔貼著額頭,讓混沌的腦子清醒了些。
“三日後……”
他低聲呢喃,馬鞭在空中劃出道弧線,“但願李孝恭,別真把事情鬧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