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7章 血路突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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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將軍!別退!”
    他猛地扯開嗓子喊,聲音劈得像被刀割過。
    “往前衝!鐵礦的柵欄塌了一半,拿下它就能依托寨牆防守!”
    他一邊喊,一邊手舞足蹈地指著鐵礦方向,試圖讓薛萬徹看到那片 “希望”。
    可薛萬徹的耳朵裏,隻剩下弟兄們的慘叫和刀刃劈砍骨頭的脆響。
    他眼睜睜看著自己最得力的親衛趙虎,被一塊滾石砸中後腰,整個人像斷了線的風箏飛出去。
    撞在山壁上滑下來,成了一攤模糊的血肉。
    又一個新兵被鎮山軍的刀削掉了半邊腦袋,滾燙的血濺在薛萬徹的臉上,燙得他眼眶發酸。
    “將軍!快撤吧!”
    副將抱著他的馬腿哭喊,“再等下去,咱們都得死在這兒!”
    薛萬徹猛地回頭,眼神像淬了毒的刀,直直射向李孝恭。
    他想起李孝恭說 “王休兵力空虛”,想起那張揉皺的布防圖,想起對方說 “西側絕無埋伏”。
    可現在,山梁上的伏兵就算沒有兩萬,也少不到哪去。
    那些滾石擂木像是從天上掉下來的,把窄路堵得連隻鳥都飛不出去。
    “李孝恭……”
    薛萬徹的牙齒咬得咯咯響,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你他娘的騙得我好苦!”
    他哪還聽得出李孝恭在喊什麽?
    那聲音在他耳裏,比鎮山軍的呐喊還刺耳,像是在嘲笑他的愚蠢。
    什麽 “依托寨牆防守”,什麽 “拿下鐵礦就是戰功”,全部不可信!
    “撤!給我往死裏撤!”
    薛萬徹猛地揮刀砍斷纏在馬腿上的繩索。
    “誰能衝開山口,老子賞他百兩黃金!”
    他調轉馬頭,不再看李孝恭一眼。
    那片歪脖子鬆林就在眼前,他終於明白那些往北倒的鬆樹是什麽意思。
    不是被雪壓的,是被鎮山軍的盔甲磨的!
    李孝恭分明早就知道這裏有伏兵,卻偏偏攛掇他往裏麵鑽!
    “姓李的,你等著!”
    薛萬徹的吼聲裏帶著血味,“老子要是能活著回晉陽,定要扒了你的皮!”
    風卷著雪沫子打在臉上,李孝恭看著薛萬徹的背影消失在亂軍裏,突然覺得渾身發冷。
    他望著山梁上那麵 “楊” 字大旗,第一次意識到,自己好像踢到了一塊比李建成更硬的鐵板。
    這場戲,似乎已經超出了他能掌控的範圍。
    這場仗從午時打到黃昏。
    太陽像塊燒紅的鐵,一點點沉進山梁背後,把天空染成一片渾濁的橘紅。
    雪地裏的血凍了又化,化了又凍,結成一層滑膩的冰殼,踩上去稍不留意就會滑倒。
    一個太原兵剛起身,腳下一滑,還沒來得及呼救,就被寨牆上射來的羽箭穿透了喉嚨。
    血噴在冰麵上,像一朵瞬間綻放又枯萎的花。
    薛萬徹的親衛營都快打光了。
    他手裏的長槍換了三次,最後那杆槍尖卷了刃。
    上麵的血漬凍成了暗紅的冰,揮起來帶著沉重的風聲。
    “跟我衝!”
    他嘶吼著,用槍杆砸開一塊滾石,槍杆 “哢嚓” 一聲裂了道縫。
    最前麵的士兵舉著盾牌組成盾牆,後麵的人用刀斧劈砍從山上滾下來的擂木,硬生生在窄路中段劈開一道口子。
    “填!用屍體填!”
    副將拖著斷腿,指揮士兵把同伴的屍體往石堆裏塞。
    那些還帶著餘溫的屍體被摞成半人高的牆,血順著屍堆往下淌,在冰麵上匯成細流,又很快凍住。
    薛萬徹踩著屍堆往前衝,靴底的冰碴子刮過屍體的鎧甲,發出刺耳的聲響。
    他看見一個鎮山軍的士兵從山坡上滾下來,手裏還攥著半片斷矛,
    便揚手一槍刺穿了對方的胸膛,那士兵臨死前的眼神,像釘子一樣紮進他眼裏。
    “快!隘口要開了!”
    有人嘶吼起來。鎮山軍的滾石漸漸稀疏,大概是山梁上的石頭快用完了。
    薛萬徹抓住這個空檔,揮槍指向山口。
    “後軍頂住!前軍跟我走!”
    最後衝過隘口時,他感覺後背被什麽東西狠狠撞了一下。
    回頭才發現是塊拳頭大的凍土,甲胄被砸出個淺坑。
    他沒時間揉疼處,隻顧著策馬狂奔,直到跑出山口半裏地,才勒住馬回頭看。
    窄路上的屍堆已經跟山梁齊平,鎮山軍的旗幟在暮色裏若隱若現,卻沒有追出來。
    “將軍!我們......我們出來了!”
    副將癱坐在雪地裏,傷腿在地上拖出一道血痕,臉上卻笑開了花,像個傻子。
    薛萬徹翻身下馬,腿一軟差點跪在地上。
    才發現膝蓋早被凍僵,褲腿和血凍在了一起。
    他扶著馬脖子喘了好一會,才緩過勁來。
    清點人數時,副將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將軍......能站著的,隻剩一萬三千人了。”
    一萬三千人!
    薛萬徹的心沉了沉。
    兩萬人馬,一下午就折了七千,這還不算帶傷的。
    他看著那些互相攙扶的士兵,棉甲被劃得稀爛。
    有人胳膊脫臼了用布條吊著,有人臉上結著冰碴子,嘴唇凍得發紫,卻還在往嘴裏塞凍硬的幹糧。
    “紮營。”
    薛萬徹啞著嗓子下令。
    “前軍布鹿角,後軍燒篝火,讓傷兵靠火近些。”
    他往鐵礦的方向望了一眼,暮色裏,那三座熔爐的煙囪還在冒煙。
    像三炷香,插在這片屍橫遍野的土地上。
    李孝恭不知什麽時候湊了過來,棉袍上的血漬凍成了硬塊,臉上卻堆著笑。
    “薛將軍果然勇猛!這都能衝出來,換了旁人,怕是早成了楊五郎的刀下鬼。”
    薛萬徹沒接話,隻是遞給他一塊幹糧。
    這是從死兵身上搜出來的麥餅,凍得像石頭,得用牙一點點啃。
    李孝恭接過餅,啃了兩口就皺起眉,“這鬼地方,連口熱湯都喝不上。”
    “斥候呢?”
    薛萬徹突然問副將。
    “派出去了,半個時辰內該回來。”
    沒過多久,斥候就回來了,臉上帶著雪沫子。
    “將軍,楊五郎的人沒追出來,少部分進了寨子,剩下的在山梁上紮營了。”
    “屬下數了,他們的營寨大概能容一萬人左右,看旗幟,應該是鎮山軍的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