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8章 歸降?為護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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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馮立不會......世子更不會......”
    他喃喃自語,聲音輕得像要被風雪吹散。
    可心裏那點僥幸,早已被火牆裏竄出的青藍色火苗燒得劈啪作響。
    楊六郎突然笑了,笑聲裹在硫磺味裏,帶著一種洞徹一切的了然。
    “薛將軍,你真以為我把底細說給你聽,是為了炫耀?”
    他勒轉馬頭,槍尖指向那些在火牆邊緣瑟縮的太原軍士兵。
    “你看看他們 ——”
    薛萬徹順著他的槍尖望去。
    隻見自己麾下的士兵們有的抱著被燒傷的手臂痛哭,有的跪在雪地裏望著晉陽方向發呆。
    更有甚者已經偷偷解下了頭盔,露出被煙火熏黑的臉。
    方才還在嘶吼著“與將軍共存亡”的親兵,此刻正用袖口抹著眼淚。
    眼神裏的恐懼像雪地裏的冰碴,紮得人睜不開眼。
    “他們跟著你出生入死,不是為了陪你在這鎖喉峽裏燒成焦炭的。”
    楊六郎的聲音陡然提高,穿透火牆的劈啪聲,清晰地傳到每個太原軍士兵耳中。
    “晉陽城裏有他們的爹娘,有等著丈夫歸家的婆娘,有盼著爹帶糖葫蘆回去的娃!”
    “你們死在這裏,誰去護著他們?”
    一個年輕士兵突然哭出聲來,他懷裏揣著半塊幹餅,那是出發前他媳婦連夜烙的。
    此刻餅渣混著淚水從指縫漏出來,落在雪地裏洇出一小片深色。
    旁邊的老兵拍了拍他的肩,自己卻別過頭去,喉結劇烈地滾動著。
    他的兒子去年剛滿十歲,此刻怕是正扒在晉陽城門上盼著他回去。
    “我知道你們都是好漢子!”
    楊六郎的聲音緩和了些,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可今天這仗,你們是為誰打?”
    “為了那個躲在晉陽城裏貪圖享樂的李建成嗎?”
    “不值!”
    “我說,降者不殺!”
    “再說一次,降者不殺!”
    “......”
    “降者不殺!”
    鎮山軍陣裏突然爆發出齊聲呐喊,震得鎖喉峽的積雪簌簌往下掉。
    “傷者救治!願歸鄉者,發盤纏送你們回家!”
    這聲呐喊像一道暖流,撞在太原軍士兵的心上。
    有人悄悄放下了武器,有人望著楊六郎的盾陣猶豫不決。
    最前排的幾個老兵互相看了看,突然“哐當 一聲,將武器插進雪地裏 。
    那是放下抵抗的意思。
    薛萬徹的心髒像被一隻冰冷的手攥住,疼得他喘不過氣。
    他看見那個叫王小二的年輕士兵,去年還在哭著說怕血,此刻卻抹了把臉,往鎮山軍的方向挪了半步。
    他想嗬斥,喉嚨裏卻像堵著滾燙的硫磺,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薛萬徹,你敢說你心裏不疼?”
    楊六郎的聲音又響起來,這一次是對著他說的,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體諒。
    “這些兄弟跟著你這麽多年,你就真的要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去死?”
    “這些人跟著你出生入死,不是讓你把他們往絕路上逼!”
    偏將張武突然拖著傷臂爬過來,跪在薛萬徹馬前。
    血和雪混在一起,在地上拖出一道觸目的痕跡。
    “將軍!降了吧!”
    “他們人太多了,我們打不贏的!”
    這話像驚雷劈在薛萬徹頭頂。
    他沒想到,連對自己最忠心的張武都會勸他投降。
    “你以為你死守在這裏,就能保住晉陽?”
    楊六郎的聲音又追了上來,像冰錐一樣紮進他的心裏。
    “馮立率軍出城,現在晉陽就是座空城!”
    “等定海軍一到,晉陽必然拿下!”
    薛萬徹眼前一黑,差點從馬上栽下來。
    腹內翻湧,就是一口鮮血噴出。
    “楊六郎!”
    “你為什麽要逼我到如此境地!”
    就在此刻,右路的火牆突然“轟”地炸開。
    一團青藍色的火團騰空而起,帶著刺鼻的氣味落在離薛萬徹不遠的地方。
    三個躲閃不及的親兵瞬間被裹住,慘叫聲被濃煙掐斷,很快就縮成三團焦黑的炭塊。
    戰馬受驚直立起來,薛萬徹死死勒住韁繩,手心被韁繩勒出深深的血痕。
    “將軍!火馬上燒過來了!”
    張武的哭喊帶著絕望,“再不降,連收屍的人都沒有了!”
    薛萬徹環顧四周,看見越來越多的士兵往鎮山軍的方向挪動,有人甚至已經解開了甲胄的係帶。
    他麾下最忠心的那隊親兵,此刻也垂著頭,沒有人再看他 。
    他們在等他一句話,一句能讓他們活下去的話。
    “我知道你不想降。”
    楊六郎的聲音裏終於帶了點不易察覺的緩和。
    “你是將門之後,薛家的字典裏從來沒有‘降’字。”
    “可你看看這些弟兄,他們不是薛家的人,他們隻是想活著回家的漢子。”
    他勒馬往前半步,槍尖指著薛萬徹的方向。
    可眼神卻不再是冰冷的審視,而是多了一絲複雜的情緒。
    “你降了,他們就能活;你不降,他們就是火裏的灰。”
    “你自己選。”
    薛萬徹的手劇烈地顫抖起來,刀柄上的血冰被體溫焐化,黏膩的血水流進掌心。
    他想起父親臨終前說的話:“將軍者,非逞匹夫之勇,乃護麾下性命也。”
    那時他不懂,此刻卻如遭雷擊。
    “罷了......”
    他猛地閉上眼睛,一滴渾濁的淚水從眼角滾落,瞬間在凍硬的臉頰上結成冰珠。
    “都...... 放下武器吧。”
    這六個字像耗盡了他全身的力氣。
    說完之後,他再也支撐不住,從馬上栽了下來。
    張武眼疾手快地扶住他,卻發現將軍的身體燙得嚇人。
    那是急火攻心,也是徹底放下的虛脫。
    “降了!我們降了!”
    太原軍士兵裏爆發出一陣壓抑的哭喊。
    有人扔掉武器癱坐在雪地裏,有人朝著晉陽的方向磕頭。
    更多的人則望著鎮山軍的陣形,眼裏終於有了一絲活氣。
    楊六郎抬手示意,鎮山軍士兵立刻上前,有條不紊地收繳武器,攙扶傷員。
    他翻身下馬,走到薛萬徹麵前,親手接過了他的兵器。
    “派人把薛將軍帶去後方帳中,找個好大夫給他看看。”
    楊六郎對親衛吩咐道,然後又補充了一句,“給他弄碗熱薑湯,再烤塊幹糧。”
    薛萬徹抬起頭,看著楊六郎的背影,突然啞著嗓子問:“你...... 真的會放他們回家?”
    楊六郎沒有回頭,隻是揮了揮手。
    “鎮山軍說話算話。”
    薛萬徹木然地點了點頭。
    一股複雜的情緒湧上心頭,有羞愧,有感激,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釋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