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1章 囚車叩關?箭折城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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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雪剛小些,三匹快馬就踏著碎冰衝出了定海軍大營。
中間那匹的馬背上拖著輛特製的小囚車,裴寂被塞在裏麵,身上裹著鎮山軍送來的厚氈,卻依舊擋不住刺骨的寒風。
他縮成一團,每一次馬蹄落地的震動都讓他肋骨生疼 。
那是在鎖喉峽被煙嗆暈時,從柴堆上摔下來的舊傷。
“慢點......慢點......”
裴寂咬著牙哀求,押送的親兵卻在前麵揚鞭喝道。
“老東西閉嘴!楊將軍說了,誤了時辰,就把你扔進護城河的冰窟窿裏!”
快到西城門時,馬隊突然放慢速度。
裴寂聽見押送親兵低聲交談,“前麵就是護城河了,看城樓上的動靜,薛萬均怕是已經瞧見咱們了。”
“瞧見才好。”
另一個聲音道,“王將軍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晉陽西城樓上。
薛萬均正指揮老卒往城垛上堆滾石,那些石頭是百姓從家裏拆下來的門檻,凍得比鐵還硬。
他嗬出一口白氣,搓了搓凍僵的手,忽然聽見少年兵發出一聲驚呼。
“將軍!您看!”
薛萬均順著少年兵指的方向望去,三匹快馬正向著自己的方向狂奔而來,在護城河外勒住韁繩。
馬後的囚車蒙著厚氈,可那熟悉的咳嗽聲透過風雪傳來,讓他心髒猛地一縮。
“是......是裴長史?”
一個瘸腿的老卒眯著眼看了半晌,突然癱坐在雪地裏,“連裴長史都被抓了......這仗沒法打了......”
薛萬均的手死死攥住滾石,指節陷進凍硬的石縫裏滲出血絲。
他看見親兵掀開氈子的刹那,裴寂那張被凍得發紫的臉露了出來,像塊被丟棄在雪地裏的爛肉。
“萬均!”
裴寂的哭喊撕破風雪,聲音嘶啞得像破鑼。
“快降吧!馮立被楊六郎困在鎖喉峽,薛萬徹...... 薛萬徹已經把刀扔了!”
城樓上頓時一片騷動。
裴寂是李淵麵前的紅人,在晉陽也待了許多年,這些老卒大多認識他。
此刻見他成了階下囚,心裏最後一點底氣也跟著散了。
有人偷偷往四處了望,可根本沒看到任何援軍。
此刻卻隻有鉛灰色的天,連隻飛鳥都沒有。
“放箭!”
“此人不是裴長史,速速射殺此假冒之人!”
薛萬均的吼聲劈碎騷動,可射出的箭大多軟綿綿地落在雪地裏。
他看見裴寂的囚車被推得更近了些,老東西正拚命往城樓上瞅。
“薛萬均,你以上犯上,竟敢如此對待老夫!”
就在這時,一個低沉的聲音突然從不遠處傳來。
透過銅製的傳聲筒被放大數倍,撞在城磚上嗡嗡作響。
“薛將軍,別白費力氣了。”
薛萬均抬頭,看見王猛不知何時已策馬立在裴寂身後一裏處。
“鎖喉峽的火昨天就滅了,你弟弟的兵馬,現在正跟著楊六郎吃熱湯麵。”
王猛的聲音裏帶著笑意,卻比寒風更冷。
“至於馮立的三萬精銳?可能馬上也會棄暗投明,歸屬朝廷。”
城樓上的騷動變成了潰散的前兆。
那個瘸腿的老卒突然扔掉手裏的兵器,蹲在雪地裏哭起來。
“俺兒子還在城裏.....俺不能死啊......”
哭聲像瘟疫般蔓延,少年兵們攥著弓的手開始發抖,有人的箭已經掉在了地上。
“都給我閉嘴!”
薛萬均拔刀砍在旁邊的旗杆上,木屑飛濺中,他突然發現箭樓的陰影裏多了一道身影。
李建成披著件錦袍,正踩著積雪走來。
身後跟著四個捧著卷宗的文官,錦袍下擺沾著的雪沫在陽光下閃著冷光 —— 他竟不知這位世子何時登上了城樓。
“王猛。”
李建成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他抬手撣了撣袍角的雪,“你把這囚車推過來是想做什麽?”
王猛抬眼望去,城樓上那道身影雖裹在風雪裏,卻依舊挺直如鬆。
他扯了扯嘴角:“世子,我想做什麽,裴長史不是已經告訴你了嗎?”
李建成緩緩抽出一卷文書,在風中展開。
“去年秋,我與裴大帥曾訂下盟約,共護河東商道。 你今日種種作為,就不怕裴大帥治你越權之罪?”
王猛突然笑了,笑聲讓裴寂的哭喊戛然而止。
他向前一步,將傳聲筒對準城樓,聲音陡然拔高。
“世子舉兵在先,我反擊在後,現在倒跟我提裴大帥的盟約?”
“不如你現在問問城樓下這些凍僵的兵,他們信你的盟約,還是信我手裏的刀?”
李建成握著文書的手微微一顫,錦袍下擺被風吹得貼在雪地上。
他望著城樓下那些瑟縮的身影,又看了看身邊麵如死灰的薛萬均,突然將文書擲在雪地裏。
他恨!
他恨當初竟然會上裴元崢的當,做什麽以戰馬換城池的舉動,還簽下這一紙無用協議!
“放箭。”
李建成大喝一聲,對著身後的守城將士怒吼道。
薛萬均愣住了,手裏的刀差點掉在地上。
“我說,放箭。”
李建成重複道,目光越過護城河,落在王猛身後那片玄色的軍陣上。
“射不到王猛,就射死裴寂 —— 讓他知道,背叛我的人,下場都一樣。”
城樓上的弓聲稀疏響起,薛萬均卻看見不少箭鏃都故意偏折了方向。
一支支紮在離囚車很遠的雪地裏,濺起細碎的冰花。
而剩下的也被快速衝上來的定海軍盾兵陣全部擋住。
薛萬均突然明白了,這座城從李建成登上城樓的那一刻起,就已經塌了。
老卒們的眼神裏沒有了敬畏,隻有麻木的恐懼。
少年兵們甚至開始偷偷往城下打量,仿佛在估量投降的距離。
裴寂抱著頭,在囚車裏發出絕望的嗚咽,王猛卻轉身對親衛道。
“行了,把他帶回去吧。”
“傳我令!時辰到了,準備攻城。”
玄色的軍陣裏響起沉重的腳步聲,投石機的機臂緩緩抬起,在天空下泛著冷光。
薛萬均望著城下越來越近的陰影,突然覺得手裏的刀重逾千斤 。
那是薛家世代相傳的佩刀,此刻卻像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