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0章 高崗謀城?囚車作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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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海軍的營壘在城西十裏外紮下時,楊業正勒馬站在一處高崗上。
他身後的親兵捧著剛燒開的薑湯,蒸騰的熱氣在他虯結的胡須上凝成白霜。
“王都督。”
楊業轉頭看向身後那個青衫素袍的身影,“薛萬均在城頭布了三重箭陣,雖是老弱,卻擺得有模有樣。”
王猛正低頭看晉陽輿圖,手指在 “西城門” 三個字上輕輕點著。
“畢竟是薛萬徹的兄長,也差不到哪去。”
他抬起頭,目光穿過風雪落在城樓的將旗上,“但他缺一樣東西。”
“什麽?”
“銳氣。”
王猛笑了笑,將輿圖卷起來遞給親兵。
“薛萬徹敢帶殘兵衝陣,薛萬均卻是步步小心。”
“傳令下去,午時三刻,攻西城門。”
楊業握著刀柄的手頓了頓,有些遲疑地問道:“不等其他路捷報?”
按原定部署,張進攻陽曲,李貴圍盂縣,本該等外圍掃清再合力攻晉陽。
“不必等。”
王猛望著城牆上那些晃動的身影,“薛萬均在等馮立回援,咱們就得讓他知道,等不到了。”
話音剛落,不遠處傳來一陣馬蹄聲。
親衛翻身下馬而入,帶著一身風雪稟報。
“將軍,楊將軍送來的人犯到了,就在營外。”
王猛眼裏閃過一絲了然,大手一揮,“讓他們過來。”
不一會,兩個鎮山軍士卒架著個捆得結結實實的身影,踉蹌著摔在地上。
那人花白的胡須上掛著冰碴,官袍被熏得發黑,正是裴寂。
他剛從鎖喉峽被押來,一路上不知摔了多少跤,此刻趴在地上哼哼唧唧,連抬頭的力氣都沒有。
“六郎倒是聰明。”
王猛繞著裴寂走了半圈,靴底碾過地上的碎冰發出脆響。
“聽說裴公在鎖喉峽藏得倒深,若不是搜輜重營的柴房,怕是要被他躲到開春。”
“哈哈哈......”
麵對眾人的嘲笑,裴寂隻是低著頭,沉默不語。
楊業上前踢了踢裴寂的腿:“裴長史,還能動嗎?”
裴寂哆嗦著抬起頭,視線從楊業鋥亮的甲片慢慢移到那張溝壑縱橫的臉上。
這張臉他認得,當年在晉陽宮赴宴時見過。
楊業雖是弘農楊氏出身,但那時還是個不起眼的偏將,如今卻成了定海軍的頂梁柱。
他喉結猛地滾動兩下,突然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扯開嗓子。
“楊老將軍!”
聲音裏帶著刻意的顫音,尾調還往上挑了挑,活像受了委屈的孩童。
“老將軍威名我早有耳聞,素知你是軍中砥柱,最講規矩體麵 ——”
他費力地扭動被捆住的手腕,試圖擺出個恭敬的姿態。
“這些小輩不懂事,把我這把老骨頭折騰得快散架了,老將軍您定不會像他們這般欺辱於我。”
楊業眉頭微蹙,握著刀柄的手緊了緊。
裴寂見他沒動怒,膽子頓時大了些。
脖子往前伸了伸,壓低聲音道:“老將軍可知,我與裴大帥同出一族?”
“論輩分,他還得喚我一聲叔父。”
他刻意加重 “同出一族” 四個字,眼角的皺紋裏擠出諂媚的笑。
“老將軍若能看在裴大帥的麵子上,給我鬆鬆綁,再遞碗熱湯 ......”
“裴長史。”
楊業突然開口,聲音像腳下的寒冰,“首先,你我二人隻見過幾麵,沒有交情。”
裴寂臉上的笑僵住了,嘴角還保持著上揚的弧度,眼睛卻瞪得滾圓。
“再者。”
楊業往前半步,靴底踩碎地上的冰碴。
“裴大帥是河東聞喜人,你是蒲州桑泉人,族譜上八竿子打不著。”
“到這時候來攀扯同族關係,不覺得丟人嗎?”
這話像一記耳光,狠狠扇在裴寂臉上。
他張著嘴,半天沒合上。
“你......你胡說!”
裴寂急得脖子發紅,像被煮熟的蝦子。
他拚命弓起身子想爬起來,麻繩卻勒得死死的。
剛抬起半尺就重心不穩,“咚” 一聲摔了個嘴啃泥,門牙磕在凍土上,疼得他眼淚直流。
“我與楚王裴仁基相識已久......我們有書信往來!他還贈過我硯台!”
“哦?”
楊業緩緩彎腰,眼神像淬了冰的刀,“現在又承認楚王的名號了?”
他頓了頓,聲音陡然提高。
“我記得陛下賜楚王名號之時,你在晉陽城還寫文駁斥,說什麽‘亂臣賊子不配封王’!”
“怎麽?現在倒是變臉變得比翻書還快!”
裴寂的臉瞬間從紅轉白,又從白轉青,最後成了茄子色。
他張著嘴,唾沫星子順著嘴角往下淌,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楊業說的是實情,當年裴仁基受封楚王時,他確實為了討好李淵,寫過文章狠狠地踩過對方。
那些刻薄話此刻像無數根針,密密麻麻紮在他心上。
“楊老將軍......”
他聲音發顫,像風中的破鑼,眼裏的諂媚早已碎成粉末,隻剩下赤裸裸的哀求。
“就算沒有交情,可大家都是大隋的臣子......”
“我為朝廷效力,為裴大帥效力,而你,為李建成效力。”
楊業直起身,腰間的佩劍發出輕響。
“道不同,不相為謀!”
他轉身對親衛道,“按王都督的吩咐,找輛囚車,把他塞進去。”
“ 記得捆緊點,別讓他在路上耍花樣。”
裴寂看著楊業轉身的背影,那背影挺拔如鬆,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
他突然急了,拖著哭腔喊道:“楊業!你不能這麽對我!我知道李建成的底細!我能幫你們!”
楊業腳步沒停,隻是抬手揮了揮。
兩個親衛上前,像拖死狗似的薅住裴寂的衣領往外拽。
老東西的官袍被扯得不成樣子,花白的胡須沾滿了雪泥,還在拚命掙紮。
“我是裴氏宗親!你們不能這麽對我!等我出去了,定要你們好看!”
聲音越來越遠,最後被遠處呼嘯的風雪徹底吞沒,隻留下幾句模糊的嗚咽。
王猛一直在旁冷眼旁觀,此刻才撫掌笑道。
“老將軍倒是把他的底細摸得清清楚楚,三言兩語就打得他原形畢露。”
“這沽名釣譽之輩,不狠狠踩幾腳,他能爬到你頭上撒尿。”
楊業看著被拖出去的裴寂,話鋒一轉道:“隻是,他這把老骨頭還能經得住折騰嗎?”
“放心,我派人給他診過脈,身體沒大事。”
王猛重新看向輿圖,指尖點在西城箭樓的位置,“他是給李建成準備的催命符,可不能在路上就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