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0章 漠南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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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缽苾的手指輕輕敲擊著腰間彎刀。
寶石刀柄在晨光中折射出細碎的光芒,每一次敲擊都像敲在梁洛仁的心尖上。
“我那二叔阿史那?奚純,去年借著防備鐵勒部落叛亂的由頭,私自擴編了兩萬騎兵。”
他的聲音裏帶著咬牙切齒的寒意,指尖劃過刀鞘上的狼紋。
“還有我三叔阿史那?咄苾。”
什缽苾的語氣更沉,“他掌管著河西十二座馬場,卻暗中克扣每年上交給王庭的良馬。”
“他把最壯實的河西駿馬拉去和吐蕃人做交易,換了不少好東西!”
他突然停下腳步,轉身盯著梁洛仁,眼底的怒火幾乎要噴出來。
“你知道嗎?去年我向父汗請調一千匹良馬擴充親衛,他竟隻給了我五百匹瘦馬,還說馬場遭了瘟疫。”
“可這個混蛋,轉頭就給吐蕃人送了兩千匹!”
梁洛仁心頭一震,麵上卻依舊保持著平靜。
“咄苾殿下此舉,確實過分了。”
他知道什缽苾說這些,是為了讓他明白突厥王庭的混亂,好為接下來的話鋪路。
什缽苾冷笑一聲,抬手按住梁洛仁的肩膀,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他的骨頭。
“過分?不!一點都不過分!”
“這一切隻因為他們兩方手裏的兵力加起來,比我父汗直屬的鐵騎都多!”
“二叔的漠北軍能征善戰,三叔的河西騎兵熟悉地形,兩人要是聯手,就算我是長子,也未必能保住可汗之位!”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們二人也不對付。”
他湊近梁洛仁,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懇求。
“小可汗,你是個聰明人,該知道我現在的處境有多難。”
梁洛仁沉默著,沒有接話。
他能感受到什缽苾掌心的溫度,也能看到對方眼底的焦慮。
果然,什缽苾話鋒一轉,目光重新落在梁洛仁身上,語氣瞬間變得溫和,甚至帶著幾分誘哄。
“小可汗,岩綠城需要突厥的庇護,不然裴元慶的飛虎軍下次再來,誰能保住你梁家的基業?”
他抬手拍了拍梁洛仁的手臂,動作看似親昵,實則帶著試探。
“而我,需要能忠心耿耿替我辦事的人。”
“隻要你發誓效忠我個人,不與王庭其他勢力勾結,雕陰郡的鐵礦分成,我們都可以再商量。”
梁洛仁的呼吸微微一滯,對方竟然打的是這個主意。
可是什缽苾的條件太過苛刻了。
效忠他個人,就意味著岩綠城要徹底脫離突厥王庭的掌控,成為什缽苾爭奪可汗之位的私產。
一旦什缽苾失敗,整個梁家都會被牽連,落得滿盤皆輸的下場。
“還有更豐厚的好處。”
什缽苾以為梁洛仁有所心動,又拋出更大的誘餌。
“日後我若繼承可汗之位,整個漠南的貿易通道,都交給你梁家打理。”
什缽苾的指尖劃過腰間寶石刀柄,語氣裏滿是誌在必得。
“從河西的張掖、武威,到中原的太原、長安,所有經過漠南的絲綢、茶葉、鹽鐵,都由你梁家負責轉運。”
“到時候你梁家的財富,可比現在多十倍不止!”
這話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梁洛仁心上。
他太清楚這條通道的分量。
隋文帝時期,突厥與中原就設了“關市”。
雲中、榆林這些邊境城鎮,每逢初一十五,突厥的牧民會趕著牛羊,中原的商販帶著絲綢茶葉,在官方劃定的區域交易。
互市監的官員會按比例抽稅,單是雲中一關,每年的關稅就有二十萬兩。
到了煬帝時期,雖有戰亂,但民間走私從未斷過。
中原缺良馬,突厥缺糧帛,這種互補的需求,讓貿易成了比掠奪更穩定的財源。
尤其是這幾年,突厥與中原沒有發生大規模戰爭,漠南的貿易更是紅火。
梁洛仁曾見過突厥貴族穿的中原綾羅,上麵繡著長安工坊特有的纏枝蓮紋。
一問才知,是通過漠南通道轉運而來。
一匹綾羅能換十匹突厥毛毯,利潤翻了五倍。
而鹽鐵這類管控物資,私下轉運的利潤更高 。
中原的鐵鍋運到突厥,一口能換兩頭羊;突厥的鐵礦石賣到中原,一石能賺三十文。
“漠南通道的油水,可不止轉運費。”
什缽苾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輕笑一聲補充道。
“所有經過通道的商隊,你梁家能抽三成‘保護費’。”
“我三叔阿史那?咄苾,就是靠著偷偷掌控河西一段通道,每年賺的銀錢,比他打理十二座馬場還多!”
梁洛仁的喉結不自覺滾動了一下。
他想起去年合水縣令送來的密報 —— 漠南有個叫“風暴商隊”的團夥,靠著打通突厥與中原的走私通道,三年就成了漠南首富。
就連突厥的頂級貴族見了他們,都要給幾分麵子。
若是梁家能官方掌控這條通道,那將會收獲何等財富。
有了這些銀錢,何愁大事不成?
可這誘惑背後的風險,像毒蛇般纏繞著他的心髒。
他太清楚突厥的行事邏輯 —— 貿易雖重要,卻始終要依附於權力。
什缽苾承諾的“交給梁家打理”,不過是讓梁家做他的“賬房先生”。
一旦什缽苾在王庭鬥爭中失敗,新的可汗絕不會容忍一個掌控貿易通道的漢人家族存在。
到時候別說財富,整個梁家,整個梁國都可能被連根拔起。
“殿下的好意,本汗心領了。”
梁洛仁緩緩抬起頭,臉上的猶豫褪去幾分,多了些冷靜。
“隻是漠南貿易通道牽連甚廣,不僅涉及突厥王庭,還關乎與中原諸多勢力的關係。”
“若殿下真能繼承大統,到時候再議不遲。”
什缽苾眼底的笑意淡了些,卻沒再逼迫。
他知道梁洛仁已動搖,隻是還在權衡利弊 —— 而他有的是時間等。
畢竟岩綠城的防務已在他手中,梁洛仁就像困在網中的獵物,遲早會低頭。
“也好。”
什缽苾拍了拍梁洛仁的肩膀,力道帶著暗示。
“但小可汗要記住,這機會可不是隨時都有。”
“畢竟願意和我合作的人還是不少的,若是讓他們搶了先,你可就沒這福氣了。”
梁洛仁沒接話,隻是望著遠處正在修補城牆的工匠 。
他們正用糯米漿混合著碎石填補缺口,每一塊城磚都壓得緊實。
他忽然覺得,自己此刻就像這些城磚,看似穩固,實則被什缽苾的“誘餌” 和 “威脅” 層層包裹。
稍有不慎,就會在權力的洪流中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