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盯視著鬼相，我不明白他這會兒要告訴我他叫什麽名字，而且態度還相誠懇，“你是想以這樣的方式，來獲得我同情，從而不殺你麽？”
    “不是。”
    “那是為什麽呢？”
    “如果你現在殺了我，那你，就會被殺掉。如果你知道了我是誰，那你就不會殺我了。”
    “真這麽簡單？”
    “我不騙你。我說的都是真的。”
    “是嗎？”
    “我是另外的生命體，你殺了我，隻會連累你丟掉你自己的生命——”
    “照你所說，我放了你，我才能活下去，否則的話，我就會被殺？”
    放了他，我能活命，殺了他，我就會死，這是什麽邏輯啊？我不相信，世上竟然會有這樣的事情。再說，他是他，我是我，他的生與死，從另一個角度說，完全掌握在我手中，他這樣說，應當中有一種可能，那就是他怕死。
    “不，我怕死，我說的都是真的，你殺了我，你真的會被殺掉，因為我此前所說的話，即我是睡屍的一部分，這是真的，至於我說我是鐵塔的一部分，那是騙你的，你殺了我，就會立刻喚醒沉睡中的睡屍。睡屍可不是你想象中的屍體，她的強大，她的鬼術，她的殺戮，她的修為，完全超出了你的想象。我說這些，並不是為了換取你的同情，你要知道，我隻是一種不同於你也不同於鐵塔的生命體，因為我來自於意識……”
    我沒有接話，因為我壓根就不明白，他為什麽要說這些。
    但直覺告訴我，他的話，說得相當有道理。不過，我又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因為他前後所說的話，仔細分析，卻是自相矛盾的，但至於矛盾在哪裏，我卻又想不明白。
    也許，他是對的。
    “屬於意識的生命體，與你們人類，你鬼類，都不是同一種存在。我，是超出人類與鬼類的存在，我的存在，以睡屍為基座，她活著，我就不會死。換句話說，睡屍活著，你就殺不死我。”
    看著他可憐兮兮的他，我心中不斷地泛起冰冷的殺氣。
    他麵對我站著，他的左手邊，是黑黝黝的世界，他的右手邊，是明晃晃的世界。兩個不同的世界，在他的身邊構成兩種不同的層次出現。
    他身邊的世界寂靜無聲。
    遠處，森林也寂靜無聲。
    隻有風，搖晃著那些樹和看不見的草。
    黑光和明光在上麵跳蕩。
    森黑的高山高踞在哪裏，沒有表情也沒有聲響。隱藏在黑暗中的鬼魂也沒有聲響。這個世界，就是一個寂靜的世界。這裏的一切，都顯現著一種名字叫做死亡的寂靜。
    本來，我來到這裏，隻是我的靈魂，即使看不見鬼魂的身形，他們也該弄出點什麽跡象，比如，草木在他的左右兩邊無聲地生長，比如讓風發出尖厲的呼嘯，但是，我什麽都沒有看到，什麽都沒有聽到。
    這裏的一切，都充滿著死亡的氣息。
    而他，那個鬼相，卻在誘惑我不殺他。也許，他真是對的，而我，卻是錯的。至於這當中的因由，我想，恐怕沒人說得清楚，包括他。
    隻有他在說話，但他的聲音，聽到耳朵裏麵，卻有種濕漉漉的感覺。
    “我告訴你這些，並不是希望你不殺我，也不是想換得你的同情。我也不要你同情，你來到這裏，目的自然我也清楚，就是想殺掉我，看看我到底是由什麽構成的。你這樣做，原本無可厚非，但是，這對你沒有任何好處，隻會增加你的心理負擔。你要明白，我說這一切，並不是為了我，有一半，是為了你。”
    他說這番話的時候，身子在不斷的變得矮小，遠看，臉上的皮膚緊致光潔，像是一把擦高了瓷壺，近看，則是布滿了細密到不可數的皺紋，像是歲月的冰麵被巨大的力量震動，均勻地破碎到了看不出破碎的程度。
    這種破碎使得他的麵容帶了女性的柔美。
    這種碎碎看上去像是一直在微笑。
    鬼相變成了女人。
    她不吃，也不喝，即使吃喝，也隻是很少的一點點，因為她的生命，原本就不屬於她。用她的話說，她屬於睡屍。睡屍是不吃喝的。當我想到這些的時候，眼裏不禁浮起了憐憫的光芒。
    而她，則像一隻不斷地萎縮的畫眉，每一個時刻，她都會靜靜的懸浮在黑暗當中，像是能從黑暗當中直接吸收能量一樣。
    這種沒有具體存在形態的鬼相，會無疾而終，某個時刻懸浮在半空中，臉上的笑容定住了，好像臨終之前，看見了天堂。
    但她永遠也達到不了天堂，因為她的生命，屬於地獄。
    當這一切亂象不斷在我的腦海中交替出現時，我發覺我對他產生了不可替代的同情。
    而他，依舊還在喋喋不休地說著話。
    話聲像幽幽流淌的溪水，帶著濕漉漉的感覺。
    在某個時刻，我甚至悲哀地覺得，我殺他，真是會一種錯誤。
    一種美麗的錯誤。
    “我是男性，你也是男性，男性與男性之間，原本不應該隻有殺戮，原本也像男性與女性之間，充滿著甜蜜的愛。否則，你就會死掉，自然而然的死掉。這種死，會帶著天國的福音，也會帶著地獄的詛咒——”
    “地獄的詛咒？”
    “你不知道，由於我來自於睡屍，如果你殺了我，我就會將來自於地獄的詛咒，全部加持到你的身上，讓你生不如死。死亡對於類來說，是一了百了，可是生不如死，就會讓我享受到塵世間的所有痛苦。”
    聽到他如此說，我不由再次泛起了濃烈的殺意。
    搞了半天，他是在以死亡的詛咒誘惑我。
    “哼。”我在鼻子裏重重的哼了一聲。
    殺意，也伴隨這一聲重哼而升起。
    同時，我的拳頭再次打向了他的身體。
    撲！
    這一次，拳頭發出了聲響。
    這是我在這裏聽到的第一聲聲響。這聲響雖然不是很響亮，但我卻聽清楚了。他想以這樣的方式來誘殺我，而我，卻在關鍵時刻識破了他的鬼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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