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勺，兩勺
    幾口熱湯下肚，黎瓷原本青灰的臉色似乎回了一點點極其微弱的生氣，雖然還是很蒼白。
    她的呼吸似乎也稍微平穩，有力了一點點。
    清風看著這一幕，緊繃的神經終於鬆弛了一點點。
    他感覺自己也快撐不住了，示意小二也給他喂點。
    那湯的味道實在不敢恭維。
    西瓜皮的清甜被魚腥味蓋了大半，薑味又衝，喝在嘴裏又腥又辣又甜，五味雜陳。
    但一股暖流順著食道滑下去，確實驅散了一絲浸入骨髓的寒意。
    “怎麽樣？英雄？好點沒？”大娘緊張地問。
    清風沒力氣說話，隻微微點了點頭。
    他靠在熊霸天下結實的肩膀上，視線落在黎瓷那條依舊裹滿布條，僵硬冰冷的腿上。
    他那隻纏著破布，傷痕累累的手，還保持著緊握她小腿的姿勢。
    剛才太緊張沒注意，現在稍微放鬆，才感覺到隔著厚厚的，冰冷的布條，似乎似乎那腿上傳來的寒氣，比之前他昏迷時，弱了那麽一絲絲？
    是錯覺嗎？
    還是那幾口熱湯真起了點作用？
    他不敢確定，隻是下意識地，把那隻凍傷的手，又往她冰冷的小腿上貼緊了一點。
    冰冷的觸感從布條傳來，凍得他傷口刺痛，但他沒鬆開。
    熊霸天下看著大佬這動作，再看看黎瓷姐腿上那厚厚的布條，撓了撓頭，小聲問小二“小二，咱們還有幹淨布沒？黎瓷姐腿上這些都髒了硬了，不得勁兒吧？”
    小二苦著臉“幹淨的哪還有幹淨的？就剩點裹瓜的包袱皮了，也不咋幹淨”
    大娘一拍大腿“有！我那瓜車底下，還有條包西瓜用的舊棉被！雖然破了點，但洗幹淨曬過太陽的！軟和！”
    “快！快去拿來！”熊霸天下趕緊說。
    小二一溜煙跑去翻大娘的瓜車。
    清風沒管他們，隻是低頭看著黎瓷。
    她閉著眼，靠著他的肩膀，幾縷被汗水和血汙黏在臉頰的黑發隨著微弱的呼吸輕輕起伏。
    喂了幾口湯後，她似乎連吞咽的力氣都沒了，嘴唇又緊緊抿了起來。
    “慢點慢點喂”清風啞聲叮囑小二。
    就在這時，黎瓷那條一直僵硬冰冷，被他死死握著的右腿，極其輕微地，幾乎難以察覺地
    抽搐了一下。
    非常細微，像是凍僵的動物在回溫前的本能顫抖。
    但清風感覺到了！
    那冰冷的布條下，那僵硬的小腿肌肉，真真切切地動了一下！
    雖然微弱，但不再是之前那種死寂的冰冷！
    “腿！”清風猛地吸了口氣，聲音都帶著點激動後的破音。
    “她的腿！剛才動了！”
    “動了？！”熊霸天下和小二都湊過來看，大娘也瞪大了眼睛。
    黎瓷依舊昏迷著，但那條裹滿髒汙硬布的腿，在清風的手掌下，又極其微弱地，小幅度地抽搐了兩次。
    就像沉睡的冰層下，有微弱的生命脈動在掙紮蘇醒。
    “熱熱湯有用！”大娘激動得直拍大腿。
    “快！再喂點！再喂點！”
    小二趕緊又舀起一勺湯，小心地喂到黎瓷嘴邊。
    這一次，清風沒有再鬆開握著黎瓷小腿的手。
    那冰冷的布條下傳來的微弱悸動，像黑暗冰原上燃起的一點星火，微弱，卻足以驅散絕望的寒意。
    他那隻傷痕累累的手，小心帶著點笨拙的力道，在那冰冷的布條上，極其緩慢地，輕輕地摩挲了一下。
    小二吭哧吭哧抱著條洗得發白，打著好幾個補丁的舊棉被跑回來，那被子看著薄，但確實軟乎，還帶著點陳年太陽的味道。
    “來！給黎瓷姐裹上！”熊霸天下和小二小心把黎瓷從清風懷裏挪開點。
    清風那隻凍傷的手還保持著握她小腿的姿勢，被扯開時，布條摩擦傷口，疼得他嘶了口氣。
    他倆笨手笨腳地一層層剝開黎瓷腿上那些髒硬冰冷的破布條子。
    越往裏剝，寒氣越重，最裏麵那幾層布幾乎凍成了冰板。
    剝到最後，露出了那條慘不忍睹的腿。
    皮膚青一塊紫一塊，被灼傷的紅痕和凍傷的青紫交織，綻開的傷口邊緣翻著慘白的皮肉，有些地方還凝著細小的血冰碴子。
    整條腿摸上去依舊冰涼僵硬，但比起之前那種凍死人的死寂，似乎真的有了那麽一絲絲。
    微弱的活氣？
    至少肌肉不像石頭那麽梆硬了。
    小二和熊霸天下看得直抽冷氣。
    大娘趕緊把軟和的新被子舊棉被抖開，一層層，像包剛出生的小貓崽似的，把黎瓷那條傷腿，連帶著整個人，都嚴嚴實實地裹了起來，隻露個腦袋在外麵。
    “暖和暖和點好”大娘念叨著，又把那碗溫著的西瓜皮魚湯端過來。
    清風靠在熊霸天下身上，看著黎瓷被裹成個蠶蛹，臉色依舊蒼白，但呼吸似乎真的平穩了些許。
    他緊繃的神經徹底鬆了，巨大的疲憊和傷痛如同潮水般淹沒上來，眼皮重得抬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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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佬您也歇會兒”小二看著清風那副下一秒就要斷氣的樣子，趕緊和大娘一起，把他也裹進了另一床不知從哪翻出來的，同樣破舊的被子裏。
    清風昏昏沉沉地被裹住，眼皮打架前，目光下意識地又瞟向黎瓷那條裹得嚴嚴實實的腿。
    剛才握著的地方，隔著厚厚的被子，似乎還能感覺到一絲殘留的冰冷。
    “腿別凍著”他含混不清地嘟囔了一句，頭一歪，靠在熊霸天下肩膀上，徹底睡死過去，鼾聲震天響。
    熊霸天下“”
    他看看左邊裹成蠶蛹，呼吸微弱但平穩的黎瓷，再看看右邊裹成粽子，鼾聲如雷的清風，感覺自己像個人形靠墊，還是帶震動功能的。
    “小二搭把手”熊霸天下小心想把清風放平。
    折騰了好一陣，總算把兩位大佬都安置在兩條拚起來的長凳上，裹著舊棉被，像兩條並排的鹹魚。清風鼾聲依舊，黎瓷安靜得像不存在。
    大娘看了看剩下的半碗湯，又看了看黎瓷蒼白的臉，小聲說“這湯還有點熱乎氣，等黎瓷閨女醒了再喂？英雄（清風）看著像是累狠了，讓他睡吧。”
    小二和熊霸天下點頭，現在也隻能這樣了。
    小二看著門口那尊冒著寒氣，如同地標般的鐵鏽疤臉冰雕，還有冰雕爪子裏那枚若隱若現的螺絲釘，愁眉苦臉“這玩意兒咋整？太瘮人了！還冒涼氣兒！”
    熊霸天下也撓頭“是啊，總擱這兒也不是個事兒村裏人都不敢過來了。”
    大娘叉著腰，圍著那冰坨子轉了兩圈，眼睛突然一亮“哎！別說！這大熱天的，這冰疙瘩放這兒還挺涼快！就是地方占得不好！”
    她指揮起來“熊小子！小二！你倆勁兒大！把這冰疙瘩挪挪！挪到客棧牆角那棵大樹底下去！那兒背陰，化得慢！還能當個天然冰窖！回頭把咱們村剩的西瓜堆旁邊冰著！省得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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