溟墟崩塌的星砂還未散盡，李仙宇便被卷進片澄澈雲海。腳下青玉般的雲磚自動延展成路，遠處九色霞光裏浮著座琉璃書院，琅琅讀書聲混著琴瑟之音隨風飄來。
    "先生可是迷路了？"
    梳著雙髻的青衣小童從雲朵裏鑽出，懷裏抱著隻正在打呼嚕的贔屭。那靈獸殼上擺著棋盤，黑白子竟是用晨露與晚霞凝成，隨著呼吸忽明忽暗。
    李仙宇眉心的豎瞳自動隱去，破損道袍被雲絲重織成月白文士衫。他隨手摘了片雲絮，吹口氣變成糖畫遞給小童："此處倒是清靜。"
    "清靜？"贔屭突然睜眼，口吐玉磬般清音，"昨日孫老先生在藏經閣鬥棋，把三百年的《河圖》殘卷喂了鳳凰，氣得孔院首追著他滿雲海跑呢！"
    話音未落，東南方突然騰起七彩虹橋。鶴發童顏的老者踩著《廣陵散》的韻律踏雲而來，身後追著個抱琴的儒雅修士："孫道陵！你把洛書第九卷藏哪了？"
    "李道友來得正好！"老者眨眼間閃到李仙宇身後，袖中抖出九枚星辰棋子布成迷陣，"快幫我攔住孔院首，老朽拿星鬥棋譜與你換《五嶽真形圖》的拓本！"
    李仙宇尚未應答，懷裏的青銅脊骨突然化作瑤琴。指尖觸弦的刹那，《流水》古曲自然流淌，雲海應聲凝成七十二峰，每座峰頂都坐著撫琴的雲靈。
    "好個移景通幽！"孔院首的怒氣頓時消散，撫掌大笑，"此等造詣，當入我天音閣論道三日！"
    藏書閣內別有洞天。李仙宇望著懸浮的活字星圖，每個字塊都是躍動的精靈。贔屭殼上的棋盤自動與星圖共鳴，演化出大禹治水的全息影像。小童趴在雲案上，用糖畫引出條銀河，追著偷吃墨汁的麒麟幼崽滿屋跑。
    "道友可知這雲海來曆？"孔院首輕撥焦尾琴，琴音凝成朵優曇花，"本是女媧補天時遺落的五色石粉，受文曲星光點化而成。前些日子突然混入些濁氣..."
    李仙宇望向窗外，正巧看見孫道陵在雲海裏追著鳳凰喂棋譜。那鳳凰吞下《洛書》殘頁後，尾羽突然迸發七彩文字，將偷渡至此的溟墟殘穢燒成青煙。
    暮色降臨時，三千雲燈自動亮起。李仙宇跟著小童學習用雲捏糖人，贔屭殼上的棋盤不知何時擺滿了糖果棋子。孫道陵抱著酒壇踏月而來，醉醺醺地掏出一卷《雲笈七簽》："李小子，拿這個換你的琴譜如何？"
    七日後辭別雲海，李仙宇的月白衫上綴滿星子。孔院首贈的焦尾琴化作雲舟，船頭坐著啃糖畫的贔屭："往前三百裏便是蓬萊市集，記得幫我帶包桂花糖！"
    雲舟破開晨霧時，李仙宇望見下方山河炊煙嫋嫋。某個紮著紅頭繩的少女正在院中曬書，她手中的《千字文》突然飛起幾頁，將偷吃穀穗的麻雀輕輕推開。
    雲舟剛觸到蓬萊島的海霧，整片海域突然翻起琉璃浪。李仙宇足尖輕點浪花，發現每滴海水都裹著枚袖珍海市——蝦兵蟹將擺攤賣珍珠，老龜馱著茶棚煮雲霧，連珊瑚叢都掛著"東海特釀"的酒旗。
    "客官嚐嚐新出的龍綃糖？"
    蚌精捧著貝殼托盤湊來，糖絲在陽光下折射出彩虹。李仙宇剛接過糖畫，糖絲突然活化成小蛟龍，繞著他手腕盤成翡翠鐲子。遠處傳來喝彩聲，三隻文鰩魚正用尾鰭拍打《霓裳羽衣曲》的節拍，引得浪尖凝成數百個跳胡旋舞的水傀儡。
    "李道友！這邊！"
    孫道陵的聲音從雲層傳來。老頭騎著匹海馬，馬鬃裏插滿糖葫蘆，正跟個頭頂章魚的鮫人討價還價："兩卷《潮汐譜》換三壇蛟淚釀，這買賣虧得很！"
    李仙宇跟著蹦跳的糖蛟龍鑽進條琉璃巷，巷尾的珊瑚屋掛著"百戲舫"牌匾。推門刹那，十二隻水母燈籠同時亮起，照出滿室奇觀：
    墨麒麟幼崽在舔硯台裏的瓊漿，每舔一口就吐出朵水墨牡丹；白澤幼童蹲在《山海經》活頁上，正指揮畢方鳥用單腳跳格子；最離譜的是西王母家的青鳥，正用昆侖玉杵搗年糕，每捶一下都炸出團桃花香霧。
    "道友來得巧！今日有扶桑木傀儡戲！"
    孔院首抱著焦尾琴坐在珊瑚椅上，琴弦上站著三寸高的誇父傀儡，正追著顆會瞬移的赤日金烏跑。李仙宇的翡翠糖鐲突然躍起，化作小蛟龍撲向金烏，嚇得金烏炸成滿天糖渣。
    "賠我的日精！"白澤幼童氣鼓鼓地叉腰。
    李仙宇笑著摘片衣擺上的星子，吹成糖球遞過去："拿這個換可好？"
    糖球入手的刹那，星子突然流轉成微縮銀河。白澤興奮地跳上《山海經》，書頁裏的蠃魚應聲躍出，叼著銀河糖球在屋內亂竄，撞得墨麒麟噴嚏連連，噴出的牡丹沾了滿屋墨香。
    "胡鬧！"贔屭從殼裏探出頭，張嘴吞了亂飛的蠃魚。誰知魚腹裏的銀河糖球在它殼上炸開，棋盤頓時化作星圖沙盤，三百顆糖果棋子自動推演起黃帝戰蚩尤的戲碼。
    …………
    "開盤啦！押黃帝贏的領蟠桃酥！"
    孫道陵不知從哪掏出台石磨，磨盤裏滾出的竟是裹著糖霜的仙丹。李仙宇接過丹丸咬了口，甜芯裏爆出桂花蜜，驚得簷角風鈴亂響——原是那偷吃的文鰩魚撞翻了簷馬，整條巷子的海霧都凝成了。
    暮色初臨時，千百盞水母燈飄向海天。李仙宇跟著踩高蹺的鮫人登上戲舫頂樓，望見東海深處浮起座琉璃城。城頭有鳳鳥銜著《詩經》巡遊，每誦一句"關關雎鳩"，海麵便綻開朵並蒂蓮。
    "那是琅嬛城每月十五的飛花令！"孔院首的焦尾琴化舟，"道友可願..."
    話音未落，李仙宇已踏浪而去。他的月白衫拂過處，浪尖自動凝成《滕王閣序》的駢句，驚得文鰩魚們追著"落霞與孤鶩齊飛"的詞句啄食，將半海夕照攪成流金沙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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