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今天是煉鋼廠每月兩次的放假日子。
    薑一一大早拿著掃把和簸箕沿著第三家屬樓一層層打掃衛生。
    走廊有小孩子拉著皮筋蹦蹦跳跳的玩耍，有男孩子聚在一起打彈珠，拍卡片。
    薑一靠在欄杆邊看了會兒，其中一個小女孩跑到他麵前，仰著頭問他。
    “哥哥，你也想跳皮筋嗎？”
    薑一笑著搖搖頭，糾正她。
    “我是叔叔哦，不是哥哥。”
    “才不是叔叔！叔叔都有皺紋，有胡子！”也許是小女孩的叔叔是這樣，所以她天真的認為所有叔叔都會是這種形象。
    “你是大一點的哥哥！”
    小女孩說完又跑了回去，繼續和小夥伴們跳皮筋。
    “學習李向陽，革命鬥誌強，敵人來抓我，我就翻高牆……”
    女孩子們一邊跳一邊嘴裏念著調子，腳下跟著變換步型，在兩根皮筋裏跳出了花樣。
    薑一很喜歡這樣純真的小孩子們。在他看來，一個民族，她的孩子身上映射著她的將來。
    薑一心情很好的離開了第三層樓來到第四層繼續打掃。
    掃把嘩嘩的一寸寸掃過地板，旁邊放著一隻小桶，裏麵裝了半桶垃圾了。
    掃過404門口時，薑一察覺到有人在看自己，但是他抬起頭，隻看到微微晃動的合上的碎花窗簾。
    隨後門被打開了，一臉冷漠的陳繡繡肩膀上挎著一隻黑色皮包走了出來。
    看到薑一，想起半個月前那次談話和那根煙，她臉色緩和了一下，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點點頭擦身離開了。
    薑一目送陳繡繡離開，他不由看向404室內，張安國穿著拖鞋走向他。
    “薑一，今天打掃衛生嗎？”
    張安國臉上露出一個笑容，像是看見熟稔的朋友一般親切。一點也看不出上一秒，他正和陳繡繡吵過架，不歡而散。
    “是的，張工。”
    薑一已經和大部分家屬樓的住戶熟悉了，然而，除了蔡嬸和張安國，其他人見麵都是喊他保安。
    薑一還沒想好如何去勾引張安國。況且，聽說他和陳繡繡還在協商離婚中。
    這半個月，兩個人也僅限於見麵打招呼，聊一句“今天天氣不錯，食堂今天什麽菜不錯”之類的話題。
    “要不要進來坐坐？單位裏昨天剛發了點心，在這樣的下雨天，配上一壺熱茶，再合適不過。”張安國側身，邀請薑一進去。
    薑一晃了晃手上的掃把，搖頭拒絕。
    “下次吧，我還差這一層沒有打掃完。身上髒，不進去打擾張工了。”
    “我不覺得你髒……”張安國看到薑一眼裏的決意隻好改口說“好，下次。”
    薑一離開了404，掃把嘩嘩的繼續打掃衛生。身後那道視線等了好幾分鍾才消失。
    薑一打掃完樓層衛生，問蔡嬸借了把傘，提著垃圾去了巷子外麵的垃圾回收站倒了，工具清洗幹淨放在小破屋外麵，傘拿去還給了蔡嬸，又看到了在玻璃櫃台外麵買東西的張安國。
    “薑一啊，你可真勤快。”蔡嬸大聲打趣著薑一“以前的保安半個月掃一次家屬樓，你是一個禮拜掃一次。我看，煉鋼廠那邊得給你加工資才行。”
    “嗬嗬”薑一靦腆的笑了“反正我一個人，閑著也是閑著。樓道幹淨了，住戶們出行心情也會好一些。”
    張安國也點點頭，手上拿著蔡嬸遞給他的一瓶燒酒，一包花生米。
    “薑一，你這麽勤快，在老家有沒有對象？”
    蔡嬸的問話，讓已經提腳準備離開的張安國停下了腳步。
    “沒有，我這麽窮，哪裏能耽誤別人家姑娘。”
    “經濟隻是暫時的，誰都有困難的時候。隻要心在一起，日子總會過好的。”張安國意有所指。
    蔡嬸也跟著附和。薑一挑眉看向張安國，內心卻想著，就你這渣男，也好意思說這些話？
    閑話告一段落，張安國跟著薑一身後走出小賣部。兩人走在屋簷下，外麵嘩嘩的雨聲越下越大，形成了雨幕。
    薑一的長發有些沾濕了，粘在臉上，襯著臉頰粉的粉，白的白，十分清雅。
    張安國黑框眼鏡後的眼神熾熱的從薑一的柳葉眼，鼻梁，掃視到臉頰，紅唇，最終停在對方凸起的喉結上。
    他覺得從一開始看見薑一時，那種莫名其妙的癢，此刻無比清晰。
    “薑一……”張安國發出今天的第二次邀請“我今天心情不好，你能陪我喝點酒嗎？”
    薑一停下腳步，他也走到了自己的破屋門口，一隻手放在門上正準備推開。
    “趙勇民呢？”薑一詫異地問。
    “勇民陪媳婦回娘家了。你也看到了，繡繡和我……哎”
    這一個哎字，如果換做其他人，可能早就熱心的應了。但是薑一卻沒有答應。
    一則，他心底是偏向繡繡的。二則，他也是男人，他了解男人的劣根性。
    輕易得到的永遠不會珍惜。唯有自己百般求來，寤寐難安的才是值得永遠銘記。
    釣魚，垂釣者最需要的就是耐心。
    “但是我已經答應了小叔，今天去他家吃午飯，可能沒空哎。”
    薑一露出為難的表情，同時伸手拍了拍張安國肩膀，一副直男兄弟的表情。
    “別想太多，我聽說人跟人之間的緣分是天注定的。強求不得。張工，你這麽優秀，一表人才，又有工作，肯定會過得很好的。”
    張安國順勢將空著的左手覆蓋上了薑一放在自己肩膀上的右手上，不動聲色的捏了捏。
    “多謝。薑一，我虛長你幾歲，和你一見如故，如果不嫌棄，你可以喊我一聲哥。以後你有需要幫助的，我一定義不容辭。”
    薑一感覺被張安國碰到的手起了雞皮疙瘩一般難受。他敷衍的笑著縮回了手插在口袋裏。
    “好，張哥。時候不早了，那我收拾下就就走了，張哥你也少喝點哈。”
    薑一跟招財貓一樣擺了擺手，目送張安國上了家屬樓離開。
    然後又厚著臉皮找蔡嬸借了傘走進雨幕裏。
    薑一將右手放在傘外麵，蔥白的手指，任由雨水打濕，雨滴滑落。
    傘麵下，一雙柳葉眼分外冷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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