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德溫的禮物，在他離開後，薑一拆開了。
    依然是一副畫，但是卻用了鎮上能買到的，最好的畫布和畫框。
    畫中間畫的，是薑一自己。埃德溫這一個多月的繪畫，已經能達到一個普通人最好的水準了。
    畫麵裏，薑一坐在壁爐前，眼鏡的銀色鏈子垂在胸口，手指上的綠寶石戒指熠熠生輝。優雅的氣質，姣美的五官，海藻頭發束在一側。
    壁爐的火光映照在他身上，暖色的光，卻並沒有給人物臉上帶來陰影。
    這是敗筆。
    但是，這是薑一第一次收到自己的畫像，從細節可以看出，埃德溫花費了很長時間準備。
    他從來不會拒絕孩子們的善意和好感。
    聖誕節過後，裏奇終於帶著美術老師胡賽尼來了。
    薑一與胡賽尼在書房進行了長達四十分鍾的會話，埃德溫坐在客廳沙發上，坐立難安。旁邊還陪同著他的父親，那位畫癡亞希爾。
    “你得把握住，多好的機會。老爺看得上你！送你學畫畫！”亞希爾的胡子過長，長久的不修邊幅，三餐不定時，讓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還要老一些。
    當他知道薑一請了聖魯約克大學的老師過來教授埃德溫時，激動又羨慕，同時隱藏著一絲些微的嫉妒。
    “好好畫，留下最美的作品，萬世流芳！被人銘記！哦，伊甸園，繪畫的伊甸園! 我已經在那裏麵了，我的孩子也將步我後塵。多麽自豪！倘若你的母親還在，她肯定也樂意看到的！”
    亞希爾越說越興奮，站起來朝著天空揮舞雙手，胡子跟著抖動不停，鼻孔張大，綠色眼珠布滿了紅血絲。
    埃德溫拉住父親的手，希望他能冷靜一點。
    今天對於他來說很重要，他看的很清楚，自己已經十四歲了。沒有讀過書，沒有親戚幫襯，沒有手藝，投靠薑一，按照薑一的指令生長，才是他唯一的出路。
    哪怕薑一叫他朝教堂的門上潑油漆，他也會立馬照做。
    在他快要凍死，餓死的時候，主沒有降臨，是薑一給了他一切！
    他穿著一套偏小了的禮服，這是媽媽還在時做給他的，也是他櫃子裏最好的一套衣服。
    他盡可能的展現自己最好的一麵來見老師。
    而父親聽說了非要跟來，卻當眾這樣胡言亂語。
    父親破壞了他偽裝的冷靜。他看到了在院子裏做事的黑人塔姆，塔姆笑了，他肯定是聽到了覺得父親可笑！
    女仆瑪利亞從門口路過，她肯定朝這裏看了一眼。她走向院子了！哦，上帝，她站在塔姆麵前說著什麽，他們兩人，該死的，一定是在譏諷他和父親！
    埃德溫臉蛋通紅，他難堪的抓住父親的手，低聲怒喝。
    “爸爸，安靜！安靜點!”
    亞希爾並不知道自己的兒子有著多麽敏感的脆弱，他一邊哈哈笑著，一邊朝著門口跑了出去，撞翻了那棵聖誕樹，把一切弄得亂七八糟的跑了。
    恰好此時薑一和胡賽尼從樓上走了下來，一切盡收眼底。
    埃德溫幾乎快要氣哭了，他跑過去扶起聖誕樹，低著頭不敢說話。
    胡賽尼是個矮胖的老頭，他嚴肅著臉，對於跟自己這個學生的第一次見麵並不滿意。
    但是奈何東家給的錢太多了，他隻能忍受了。
    薑一溫聲喊來瑪利亞幫忙收拾好客廳。
    裏奇也從外麵回來了，他將頭上的帽子取下，向著薑一和胡賽尼行禮。
    “先生，不負所望，已經給老師找好了一處清靜又美麗的院子。就在郊外磨坊那邊。”裏奇是土耳其和印度混血，鼻子尖尖，頭腦清晰，做事很有條理，薑一習慣把一切重要的事情交給他去辦理。
    “很好，辛苦了，裏奇。”薑一坐在主座“那麽，胡賽尼老師，埃德溫，也就是這孩子，悟性很好，就拜托給你了。”
    “盡我所能，尊貴的薑先生。”胡賽尼摘帽行禮，同時跟在裏奇身後，準備前往東家給自己租的院子。
    薑一看著一直站在扶好的聖誕樹旁邊的埃德溫，他低著頭不發一言，幾乎恨不得要跟樹融為一體。露出的白色腳脖子凍得緋紅。
    “埃德溫，過來。”薑一招招手。
    埃德溫躊躇片刻，像是分不清主人命令的小狗，最終還是夾著尾巴靠近了主人。
    “看著我，埃德溫。”
    埃德溫半跪在薑一坐著的沙發麵前，兩隻手不由自主地搭在了薑一膝蓋上。他聞言仰起頭，一雙墨綠眼珠噙滿淚水。
    這讓薑一想起了他手指上戴的的那枚祖母綠戒指。
    “跟著老師學畫畫，我給你兩年時間，讓我看到一個天才的誕生。”薑一戴著戒指的右手伸出握住埃德溫後腦，迫使對方眼神無法移開的看向自己。
    四目相對，埃德溫鄭重的點頭承諾。
    “先生，我會的，我會給你一個成績出來。不讓你失望！”
    屋外雪花飛舞，屋內，稚嫩的少年吐出用一生去踐行的承諾。
    他隻知道，此刻，先生隻看著他，他要為了先生，為了自己，去用所有的時間完成那個目標，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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