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一坐在高高的土坡上，周圍是隨風晃動的枯黃的野草。天氣晴朗，陽光照在人身上暖暖的。
    他屁股底下是賴雲的一件舊衣服墊著，賴雲在割牛草。
    雖然才是初秋，但山裏人已經穿上毛衣了。
    薑一洗得幹幹淨淨的手上抓著一支竹笛，橫著放在嘴邊瞎吹一氣。幾隻單調的破碎的音符被吹響。
    賴雲已經割了一背簍的牛草了，此刻坐在薑一身邊休息。
    薑一扭開帶來的水壺遞給她。
    “寶寶真乖。”賴雲擦了擦汗，接過兒子遞來的水，喝在嘴裏都比平日的甜。
    “寶寶想吹笛子嗎？”賴雲問。
    薑一是早上起床時發現的竹笛，落在窗台上，積了一層灰。
    薑奶奶說，賴雲帶過來的。於是他洗幹淨了帶出來玩。
    “媽會嗎？”薑一問。
    賴雲臉上浮現懷念的神色接過了竹笛。
    “你外公會吹笛子，他教的媽。”
    賴雲舉起笛子橫在唇邊，眼神悠悠看向前方。一曲《千年等一回》被吹響。
    那是賴雲當年看過的熱播電視劇，許仙和白娘子的斷橋相會，感動了無數人。
    初開始有些生澀，到了最後已經能完整吹出整首曲子了，賴雲一連吹奏了兩遍才停下，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發呆的兒子。
    兒子會覺得自己很奇怪嗎？她吹的一點也不好吧，自己很多年沒有碰過笛子了。
    “媽，你在發光耶！你太厲害了！”
    薑一無法形容那一刻的感覺，在這樣一個貧瘠蒼涼的環境下，一眼可以望到頭的人生，窮苦的生活，賴雲，這個二十四的女孩，吹響了竹笛。
    她在吹奏時想起了什麽呢？是不顧父母勸阻輟學來到大山深處？是六年不曾見過麵的父母？是年紀輕輕已經有了皺紋的臉蛋？是幹枯的雙手和操勞的背影嗎？還是與丈夫相識相知相戀的美好？
    薑一的內心沒來由的感到難受。
    “寶寶，你真會誇，媽都不好意思了。”賴雲的眼裏湧動著淚意。
    她以為自己早已被這六年生活磨滅了一切感知。
    “媽，你為什麽選擇和爸在一起？”薑一忍不住問出了這個問題。
    也許是太久沒有人同她交流這些，此刻的賴雲竟然破天荒的想要傾訴，即使傾訴對象是六歲的兒子。
    “我們是高中分到一個班認識的，是同桌……”
    “他人很好，幫媽打水，幫媽排隊買飯。”
    “他學習很好，是全班第一。”
    “我跟著他來到他家，晚上他帶我看星星。”
    “也是在這裏看的星星，星星那麽亮。”
    ……
    回去的時候，賴雲不足一米六的個頭背著滿滿一背簍牛草走在後麵。
    薑一用繩子牽著小牛，走在前麵。
    薑一想牽母牛脖子上上的繩子，他怕母牛跑了。
    賴雲笑著揉他的頭說：“傻瓜，你隻要牽著小牛，小牛去哪裏，母牛就會跟去哪裏。”
    薑一和小牛走在前麵，小牛歡快的叫。
    薑一看著手上的繩子，看著連綿不絕的一座座大山，手上的竹笛被他緊緊握著。
    這世上，也許一開始是為了愛情，但是經年累月的讓一個女人留下來的，一定是母愛。
    他曾在心底看輕賴雲，覺得戀愛腦沒救了。可是同時，他也知道，賴雲是一個慈愛的母親。
    走出大山——薑一在嘴裏咀嚼著這幾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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