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街上，窮富差異十分明顯。
    穿綾羅綢緞的，長衫的是老家族有錢人，麵容飽滿。富綽的公子哥手上提著鳥籠，腦後的辮子上綴著精美的玉墜或者絲絛。
    穿短打汗衫的，踩著布鞋，草鞋。多是長工，苦力。像駱駝祥子那種，終日奔波，還要被政府和富紳壓迫。
    也有那綠眼睛，藍眼睛，黃頭發，紅頭發的洋人。他們坐在時興的汽車裏麵，身邊往往跟隨著一群長辮子華人捧著他們。
    三六九等，級級分明。
    薑一縮手含胸，就坐在城牆根下石頭上曬太陽。旁邊一棵苦楝樹，米粒樣的淡紫色花朵簌簌墜落。
    小雨輕風落楝花，細紅如雪點平沙。
    空氣裏彌漫著淡淡的香氣。
    陽光穿枝拂葉，落在他的眉眼上，淡淡的神色，和這個時代格格不入。
    舒伯華坐在對麵茶樓上和同窗好友談論事情。兩人意見不同，爭論了幾句。舒伯華氣悶，轉過頭便看到了自己的書童 。
    像個小傻子，坐在樹底下發呆。
    “伯華，隻有投靠魏先生，才是救國！你我都是留過洋的人，自然知曉如今時代，工業革命已經開始，我們的國家呢？你看看這底下的人，有多少人是真的清醒的？”紀梵音痛心疾首，指著茶樓下，幾個富家子指使仆人毆打乞丐的畫麵。
    舒伯華將視線從書童身上移到好友指著的地方。表情不變，眼底卻泛著厭惡。
    苦楝樹下，薑一也看到了那樣的場景，隻因為乞丐不小心碰到了富家子的衣服，便被打的奄奄一息。
    等到富家子覺得沒趣帶領仆從離開後，乞丐像臭魚爛蝦一樣躺在角落，一動不動。
    薑一本不想多事，但到底於心不忍。起身走到了乞丐身邊蹲下身子。
    乞丐是個女人，大約三十來歲。蓬頭垢麵。看到薑一後，哀求的痛哭。
    “不打，不要打，阿諾乖……嗚嗚嗚……媽媽……哥哥……”
    看得出，這個名叫阿諾的女乞丐智力也有些問題。
    她在呼喚也許早已不在人世的家人能夠看到她，保護她。
    薑一從口袋裏摸出兩個饅頭，放在了阿諾懷裏。身旁舒家糧鋪裏，阿康站在大門口，一臉鄙夷。
    “薑一，你可是伺候大少爺的，回頭染上髒病，就把你賣了，聽說那些洋鬼子就喜歡找你這種長得好看的，然後用刀子剖開你的肚皮，再縫上去！”
    薑一無語的看了眼阿康，這人都二十多了，怎麽還喜歡嚇唬同事？好歹他薑一也是個身高一米八的大漢好吧！
    0713： 你確定一米八？
    薑一你別管，四舍五入就是一米八懂不懂？）
    麵無表情的薑一，讓阿康的玩笑也變得沒意思了。
    阿康辮子一甩，哼了一聲回了糧鋪裏麵。
    不多時，薑一看到了穿著西裝的舒伯華，大少爺三七分的頭發，腦後是沒有辮子的。有時候穿長衫，有時候也會穿西裝。他並不強壯，甚至稱得上是文弱。舒家舉家之力培養出來的繼承人，喝過洋墨水的大少爺，站在那裏，自有一股文雅清越，不容忽視。
    “薑一，回家了。”
    舒伯華說完便轉頭走了。薑一看看站在糧鋪裏麵罵夥計的舒老爺，又看看走遠了的大少爺，急忙追了上去。
    薑一側頭觀察著舒伯華的麵容，語氣雖然溫和，但麵色實在算不上開心。看來大少爺今天和同學會麵不太順利啊。
    薑一眼珠一轉，看到街邊賣的豌豆黃的小攤子。伸手扯了扯舒伯華衣角。
    “少爺，您想吃豌豆黃嗎？”
    舒伯華還有什麽不明白？從口袋裏拿出錢夾，摸了十個銅子給薑一。
    薑一便樂嗬嗬的接過錢跑去攤販那裏，買了一包豌豆黃。兩隻手托著油紙包舉到舒伯華麵前。
    “少爺，嚐嚐。”
    舒伯華伸出手指捏了一塊切成拇指大的豌豆黃放進嘴裏，淡黃色的豌豆黃，入口細膩帶著香味。
    “好吃嗎？少爺”
    舒伯華點頭，卻不可能再吃第二口了。
    薑一心領神會的揣在自己口袋裏，自己也摸出一塊塞嘴裏。
    舒家供給仆從長工的夥食，是一天兩頓。中午饅頭，稀飯和鹹菜。晚上是雜糧米飯和一個幾乎找不到肉的肉沫燉菜。每個人都規定了份例，吃完了就沒了。
    對於十六歲的薑一來說，每天都餓的抓心撓肝的。大少爺那裏剩下的點心好吃是好吃，也不夠填飽肚子的。
    往日自己還有兩個饅頭充饑，今天的給了乞丐阿諾，點心也沒買，晚上餓了就指望這一包豌豆黃了。
    薑一吃的滿足，快活的氣息感染了舒伯華。
    舒伯華慢慢的走在前方，薑一時而走在他身後，時而跑到了前麵，時而又與他並行，精力實在旺盛如同撒歡的小狗。
    舒伯華漸漸的忘記了與同學的不快談話，走在回舒家的這段路上，身旁是一棵又一棵開的正盛的苦楝樹。花瓣紛紛揚揚，落在兩人肩上，地上。
    “大少爺，下次還買豌豆黃嗎？”
    “想吃就買”
    “那你什麽時候想吃？”
    “你猜”
    “我猜你明天想吃，還會叫我來買，對不對？”
    “嗬嗬，你猜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