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夏蟬匍匐在槐樹，白鈴木，懸楊樹上叫的正歡時，舒老爺托關係，把舒伯華送去了政府機構辦事。
    具體做的什麽，薑一不清楚。大約也是文職之類的，適合他這種讀書人。薑一倒也跟著過上了朝九晚五早出晚歸的打工人日子。
    每天早上舒伯華坐在黃包車上前去政府裏麵辦事，薑一是沒資格坐車的，他小跑著去了政府，舒伯華去辦公大樓，薑一可以去街上溜達，但他覺得熱，通常都是在旁邊叫“一品茗”的茶館一待一天等著舒伯華。
    九州城茶館非常多，就和魯迅筆下的一般。
    花三文錢，也能得一碗可以無限量續的大葉子茶。再跟那孔乙己一樣闊綽的，來幾碟子毛豆，瓜子，點心也行。但薑一不怎麽愛吃這茶館裏麵的零嘴，也不記得了茴香豆的四種寫法。中午他就點一碗茶館裏麵的陽春麵吃個飯繼續坐在靠窗的桌子前喝茶，發呆。
    茶館裏還有個說書先生，是個瞎子，什麽《麻姑獻壽》《三顧茅廬》《狐仙與書生》等等，講的那叫一個起承轉合，抑揚頓挫，扣人心弦。
    這家茶館接待的大部分都不是高收入群體，所以那故事也都帶了點顏色。男人們聽到狐仙為了報恩如何勾引書生，再給書生變出萬貫家財時，無一不心生往之。
    薑一嗤笑一聲，端起自己的茶碗一口飲下。
    突然眼前一動，對麵坐下一個穿著青色長衫，衣服洗的發白的中年男人。
    男人眼神溫和，身形挺拔，額頭的皺紋無損他渾身內斂溫和氣質。
    “小朋友似乎對狐仙和書生很不讚同？”
    麵對男人突然的提問和不請就坐的行為，薑一沒什麽太大反應。
    茶館裏多的是不認識的人拚桌的，除非你有錢想圖個安靜，那就去二樓雅間待著，否則別嫌棄什麽。
    “報恩有多種方法，為什麽一定要以身相許？倘若那書生長得醜陋不堪，狐仙還願意獻身？不過是圖書生俊秀，再說按照小說裏的，圖的是書生的氣運，幫助她修煉。”
    “那書生，既然無意幫了狐狸，就不該知曉對方報恩意圖後，半推半就。書也不讀了，科舉也不考了，靠著狐仙法術吃喝不愁，金屋玉砌的。圖的是榮華富貴，佳人在側。”
    “寫這故事的人，也不過是把一個不勞而獲的美夢編織給這群人看罷了。”
    薑一說完，突然狡黠的笑著看向男人。
    “狐仙和書生都各有所圖，先生你呢？圖什麽？”
    薑一的反問使得男人，也就是魏先生愣了一瞬。
    他爽朗一笑，望著茶館裏還在喊著說書先生再來一段的販夫走卒，普羅大眾。
    “魏某畢生所圖的不過是，時和歲稔，海晏河清罷了。”
    魏先生這樣的回答，臉上的真切與執著，卻讓薑一感到羞愧。
    這個民族，向來不乏敢為人先，先天下之憂而憂的有骨氣的人。倘若沒有他們，也沒有二十一世紀安穩的生活。
    薑一拱手行了個禮，卻是已經到了舒伯華下班的點了。他起身穿過喧鬧的人群離開了茶樓。
    魏先生目送著薑一走到了政府門口，隻見他與旁邊等待接各家主子的黃包車夫們聊天。兩分鍾後，舒伯華出來了，手上的公文包遞給了薑一提著，兩人一前一後沿著夕陽下的街道緩步走了。
    薑一說了什麽，舒伯華笑著搖頭，薑一又接著說而後兩人過了轉角，徹底消失在魏先生視線裏。
    “魏先生，那便是我的同學，舒伯華。”
    遲來的紀梵音坐在薑一坐過的位置上，伸手喊來店小二，端上來新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