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幹氣燥，空氣中的熱浪翻滾著，隻要在烈日下走上幾分鍾，感覺整個人的五感都曬的蒙蔽了一般，分不清前路何方。
    薑一跟在阿康身後，兩人去當鋪裏把最後一點古董當了一條小黃魚，揣在身上朝舒家走回去。
    大街上還能看到匆匆而過的行人，那間薑一常坐的“一品茗”茶館還在營業，客人稀疏。
    店小二靠在門廊上，肩膀上搭著一條白毛巾，看見薑一路過，露出個友好的笑容。
    “嘿，小兄弟，好久沒見你了。”店小二說。
    “嗯，我家少爺忙著，我也就沒空來了。”薑一點點頭。
    “啊，好，如今，這樣，哎。”
    店小二的話模棱兩可，像是知道不能議論什麽，隻幹笑了兩聲。屋內茶客喚他添茶，店小二招招手又進去了。
    阿康摘下頭上遮陽的草帽扇了扇風，風也是熱的，汗珠從臉頰滾落。漆黑的臉上多了幾條皺紋。
    “沒想到，最後是我們兩個還留在舒府。”阿康邊走邊說。
    薑一頓了下，不動聲色的接話。
    “怎麽，看我不順眼？”
    阿康說“以前是有點，誰叫你小子看著一天到晚沒做什麽事，大少爺還對你那麽好。真讓人嫉妒。”
    “不過，眼下我倆也沒啥區別了。都是被留下的那個。”阿康說到這裏已經很清楚了。
    薑一嗯了一聲，不置可否。
    回到舒家時，阿康先去找舒伯華交了兌回來的小黃魚和票據。薑一則先去打了水洗澡。
    這天氣太熱了，不洗洗身上都一股子餿味了。
    等他散著頭發坐在屋外廊簷下晾幹時，又看到了來尋他的舒伯華。
    舒伯華穿著青色長褂，大約這段時間事情太多，勞心勞力，清減許多，臉上瘦的線條明顯，眼神也比以前的意氣風發多了些沉穩。
    “找你半天，躲在這裏撒懶。”舒伯華站在柱子邊，一隻手背在身後，一隻手落在了薑一肩膀上拍了拍。
    “嘿嘿，被少爺發現了。”
    薑一坐著，嘴上討饒，身子卻未動。半仰著腦袋去看站著的舒伯華。
    落日熔金，暮雲合璧，風輕拂，夏衫薄。
    兩人視線交接，一彎腰，一仰頭，都未動。
    氣氛旖旎。
    不知多久，又或者不過頃刻，舒伯華率先移開視線，站直了身子。
    “薑一，你來舒家多久了？”
    “十歲被舒老爺買進來伺候少爺，中間少爺去留洋，算起來，也有快八年了。”
    “算不得久。”
    “對啊，跟鳳嫂和阿康比起來，我是比較晚的。”
    “少爺，要是您叫我留在舒家，我也沒有二話。您叫我往東，我絕不敢往西。”
    “少爺，薑一買來就是為了您，整條命都是您的，您想怎樣都可以。”
    薑一握著舒伯華的手放在了自己側臉上，自己的手粗糙幹澀，舒伯華除了食指指腹有薄繭，其餘都十分柔嫩。
    薑一閃動著水潤的柳葉眼，全然一派信任模樣，可憐可愛的叫人心疼。
    舒伯華低著頭又落在薑一的臉上，手心底下是少年人蓬勃的生機。
    他在笨拙的表達著自己的忠心，雖然表述的不太得體，但總歸是小書童的一番赤誠之心——舒伯華想著，手心撫摸著薑一的臉龐，從眼角揉至下巴，揉出大片的緋紅。
    “好，我信你的忠心。”
    舒伯華語氣暗啞，緩緩靠近薑一，眼神落在那唇上，直到心隨意動覆了上去。
    薑一在最後一刻側過了頭，那蜻蜓點水般的一吻，落在了臉頰上。
    薑一麵上紅雲布滿，眼神羞澀的別開，垂在腦後的頭發隨之滑落到胸前。
    “鳳嫂子應該做好了晚飯，走吧。”
    舒伯華主動起身，牽起薑一的手，離開了廊簷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