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裴一弘和趙立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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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前的悶熱籠罩著某座京城小院,趙立春站在窗前,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袖扣。
    深藍色襯衫的後背已經被汗浸出兩道褶皺,他卻渾然不覺。
    趙立春的院子在城東,接到通知時他正在給蘭花澆水,水壺險些摔碎在瓷磚上。
    "領導,裴老在等您。"秘書小陳推開紅木門時,趙立春聞到了熟悉的龍井香。
    這味道讓他想起二十年前的市委招待所,那時他們喝的還是五塊錢一斤的高末。
    坐著象征著權力的專車他來到了西城區那座古老宏偉的建築群。
    有位年輕的秘書將他領到了裴一弘的辦公室。
    裴一弘從文件堆裏抬起頭,金絲眼鏡後的笑意像浸了水的宣紙,虛虛地浮在臉上:"立春啊,嚐嚐今年的明前茶。"
    紫砂壺嘴騰起嫋嫋白霧,在兩人之間織成細密的網。
    "記得漢東九八年抗洪,咱們在堤上啃冷饅頭。"裴一弘用杯蓋輕輕刮著茶沫,青瓷相碰的脆響讓趙立春後頸發緊,"你腰上的舊傷還疼嗎?"
    窗外的雲層突然裂開一道閃電,趙立春的茶杯晃了晃。
    1998年7月23日,京州發生特大洪災,鄰省的裴一弘作為支援總指揮和他站在了一條戰線上。
    那時,他在潰堤前把裴一弘推上救援艇,自己卻被浪頭拍在水泥樁上。
    此刻後腰的舊傷突然針紮似的疼起來,像是某種無聲的控訴。
    "一弘..."話到嘴邊變成一聲歎息。
    這些年他心照不宣地回避這個稱呼,就像回避檔案室裏那些泛黃的舉報信。
    趙立春摸到西褲口袋裏的藥瓶,安定片的塑料殼在掌心硌出月牙形的紅印。
    裴一弘從抽屜取出牛皮紙檔案袋,封口的紅蠟在台燈下泛著血痂般的光澤:"北山化工那個項目,當年是你主抓的吧?"
    他的手指在"絕密"印章上停頓,鋼筆墨水洇開的痕跡恰好蓋住落款日期。
    趙立春的瞳孔劇烈收縮。他想起那個暴雨夜,開發區主任渾身濕透地闖進他辦公室,黑色塑料袋裏的現金在節能燈管下泛著油光。
    此刻窗外炸響驚雷,雨點終於砸在玻璃上,像無數雙叩問的手。
    "這是今早從下麵收到的舉報材料。"裴一弘摘下眼鏡,露出眼角深刻的紋路。
    趙立春突然發現他兩鬢的白發比上周常委會時又多了幾簇,像雪粒子落在燒焦的麥秸堆上。
    檔案袋裏的照片滑出來,2004年的工程奠基儀式上,他和開發商並肩揮鍬。
    照片邊緣有枚暗紅色指印,不知是印泥還是...趙立春的喉結上下滾動,耳邊高育良前夜說的話:"立春書記啊,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立春啊,時間不多了。"裴一弘的聲音突然變得很遠,像是從防波堤另一頭傳來。
    趙立春看見自己映在茶杯裏的倒影正在碎裂,每一片都映出不同年份的自己:1987年青澀的縣委書記,1995年意氣風發的市委書記,2008年的封疆大吏。
    暴雨衝刷著大院外的香樟樹。
    裴一弘輕叩檔案袋,有些感傷地說:"九八年你腰上那道疤,該有十七針吧?"
    趙立春茶杯蓋輕顫,輕歎一聲:"虧你還數過。"
    裴一弘笑吟吟地說:"當時衛生員說縫針線不夠,還是你提醒用防汛麻繩湊數。"
    說著,他的指尖劃過檔案袋封口:"那批麻繩質檢報告,後來補上了麽?"
    趙立春喉結滾動:"抗洪要緊...哪顧得上這些細枝末節。"
    裴一弘突然輕笑一聲:"上個月審計署的老王找我喝茶,說他們清點防汛倉庫——"
    他抽出張泛黃單據擺在趙立春麵前:"發現九八年申領的麻繩比實際用量多出三十七噸。"
    趙立春捏緊杯柄:"二十年前的舊賬..."
    裴一弘說:"是啊,就像上周紀委重啟調查的北山化工項目。"
    他又推過幾張照片:"04年奠基儀式上這鏟土動作,可比咱們當年壘沙包標準多了。"
    趙立春指甲掐進掌心,已經有些緊張了:"一弘,你該不會信了那些舉報信?"
    裴一弘說:"我信證據。"
    他抽出工程變更單:"比如防浪林改建多出的八千萬預算,簽字的是你提拔的開發區主任。"
    他突然壓低聲音:"他昨晚在留置室吐了個有趣的故事..."
    聞言,趙立春猛地站起:"這是誣陷!"
    裴一弘慢條斯理地說:"九八年你把我推上救生艇時,褲兜裏掉出個防水袋。"
    趙立春跌坐回藤椅:"當時...當時是為了應急采購..."
    裴一弘有些好笑:"應急?"
    抽出錄音筆按下播放鍵,電流雜音中傳來嘶吼:"趙書記說工程款走防汛專項資金!"
    趙立春的冷汗已經滑進衣領了:"合成錄音!這是構陷!"
    “別緊張嘛,立春。”
    裴一弘的聲音自刻宛如魔音落在趙立春的耳中。
    裴一弘的指尖在黃花梨桌麵上輕輕叩了三下,紫砂壺嘴溢出的白霧突然打了個旋。
    "茶要涼了。"他端起自己那杯抿了一口,喉結滾動的聲音在雨聲中格外清晰,"還記得九八年潰堤前夜,你在指揮部說的最後一句話嗎?"
    趙立春的太陽穴突突直跳。記憶如潰堤的洪水般湧來——暴雨如注的江堤上,二十歲的通訊員跪在泥水裏給裴一弘係救生衣,自己對著衛星電話吼:"先保裴指揮!少一根頭發我撤你的職!"
    "你說"防汛物資就是戰士的子彈"。"裴一弘從檔案袋抽出一遝泛黃收據,紙頁邊緣卷著細小的毛邊,"九八年七月二十日,你批了三百噸麻繩的特急采購單。"
    窗外的香樟樹在狂風裏折腰,趙立春看見玻璃上自己的倒影裂成無數碎片。那個暴雨夜的情景突然清晰得可怕——渾身酒氣的供應商拍著胸脯保證"絕對達標",而自己鬼使神差地在驗收單上簽了"情況特殊,先投入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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