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4章 天子南巡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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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難做,家難管,有道理……”
“不過,你難道不知道,咱們大明朝的天子,以民為本,多難管的事情,他都能管。”
朱翊鈞看著李牧之說道。
“貴人啊,這樣挺好的……”
“什麽?”朱翊鈞眉頭一皺:“這樣挺好的,我不明白……”
“貴人,朝廷富了當然好,總好的過,富了一幫貪官汙吏吧。朝廷不取,自有人取……”
“這些,小的看的明明白白。當官的都清楚,什麽樣的罪,是殺頭的,是一家老小都要遭難的。”
“那就是治下民變……”
“朝廷的新稅製,定的挺好,最起碼,若是我們保定來了一個知府,來了幾個縣令,都是貪官,他們也不敢逼的太緊。”
“因為百姓的油水就那麽多,大部分都給朝廷了,在去取人家的,老百姓可就要鬧事了。”
“而且,小的在早上的時候對貴人說過,小的是在嘉靖年間,在家門口跟蒙古的韃子打仗,人家都打到了家門口,百姓們那可是性命難保。”
“朝廷拿著老百姓們的血汗,打韃子,固邊疆,這對於我們這些老百姓們來說,是好的,也沒有說,上麵的貴人們,都將其揮霍完了。”
“現在的世道,比之前好太多了,最起碼,不用怕被韃子踹門,燒殺搶掠……能吃飽飯,能活著,就挺好的。”
朱翊鈞聞言,沉思許久。
他的內心是深受觸動的。
雖然,這些事情他在之前 ,都或多或少的清楚一些……
“別拿保正不當官,我瞧著你啊,水平都挺高的,說的這些話,也中聽,不過,朕聽著卻不太順耳……路還長著呢,咱們慢慢走,你啊 ,少喝點酒,好生的活著,朕要讓你看看,十年後的腰山鎮……”
說完之後,朱翊鈞站起身來。
“你啊,別跟著我們了,在走三十裏,我們就出保定了,後會有期……”
李牧之趕忙躬身行禮:“是,陛下。”
多麽醜的一張臉啊。
這個時候,看著也挺順眼的。
朱翊鈞的馬隊揚起的塵土漸漸消散在官道盡頭,李牧之跪在路邊直愣愣地盯著空蕩蕩的路口,直到馬隊消失不見。
隨後,他才起來。
膝蓋還殘留著叩拜時硌在石板上的鈍痛。
他伸手狠狠掐了把大腿,疼得齜牙咧嘴才敢確信,自己確實跟皇帝吹了那麽長時間的牛逼。
以後,在麵對上官的刁難時,自己更有把握應付了。
“老天爺,我這是燒了幾輩子高香?”他粗糙的手掌在臉上來回搓了幾把,又摸出腰間酒葫蘆狠狠灌了一口,辛辣的酒液順著下巴往下淌……
直到冰涼的酒液嗆進喉嚨,劇烈的咳嗽讓眼眶泛起淚花,他才如夢初醒般猛地將酒葫蘆摜在地上:“戒……從今天起戒酒……多活幾年……”
葫蘆摔在青石板上碎成幾片,琥珀色的酒液滲入石縫,混著塵土蜿蜒成細小的溪流。
李牧之望著狼藉的碎片,絮絮叨叨地念叨著:“陛下說要讓我看十年後的腰山鎮……我啊說什麽也得熬到那時候……”
等他回過神來,想回去的時候。
一轉身……
哎。
我剛剛騎著的馬呢。
原本那些護衛讓自己騎著的馬,早已跟著朱翊鈞的隊伍遠去。
皇帝陛下身邊的那些人,都那麽摳門的嗎?
陪聊了這麽久,連匹馬都不舍得給。
他咧嘴幹笑兩聲,望著天邊盤旋的蒼鷹:“五六十裏……這要走回去,估摸著,要廢半條命啊……”
作為保正,當地的地頭蛇,他有著很多辦法回到自己的老窩……
暮色如墨,漸漸浸透了天際,朱翊鈞一行人踏入一座臨河小鎮時,燈籠已次第亮起。
街邊客棧“望湖居”的幌子在夜風裏搖晃,屋簷下的馬燈將積水映得斑駁陸離。
朱翊鈞稍稍在客棧中稍稍休息片刻後,便帶著張國之,與兩名護衛離開了客棧。
潮濕的水汽裹挾著魚腥味撲麵而來。
月光給河麵鍍上一層銀紗,遠處渡口的竹篙在水麵劃出細碎漣漪。
三五個老漢圍坐在石墩上,正在高聲交談。
而朱翊鈞帶著三人,不動聲色的靠近,蹲坐在渡口的不遠處,聽著這幫漁夫的對話。
“這魚稅又漲了三成!”戴鬥笠的老漢猛拍大腿,震得石墩上的酒葫蘆都跳了跳,“前兒個交完稅,家裏婆娘連米都買不起,直掉眼淚!”
話音未落,另一個佝僂著背的漁夫將煙杆狠狠磕在石墩上:“朱家皇帝龍椅坐得穩當,可知道咱們連糠餅子都快吃不上了……那些官老爺喝人血都不吐骨頭……”
張國之聞言,眉頭驟緊,下意識的看向朱翊鈞。
卻見皇帝陛下臉色如常。
夜風掠過蘆葦蕩,發出沙沙輕響,遠處傳來更夫梆子聲,一聲接著一聲,敲得人心發沉……
“要不是家裏窮,我也讀書當官!”說話的是個精瘦的年輕漁夫,赤著的腳指頭在泥地裏不安地扭動,“我若做了官,定讓鄉親們吃飽穿暖,一文稅都不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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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老漢們哄笑起來,笑聲裏混著無奈與自嘲:“就你?等你當官,太陽都從西邊出來嘍!”
朱翊鈞聽著,也笑了。
這笑還未散盡,就聽見戴鬥笠的老漢突然指著他喊:“哎,後生,瞧著麵生啊,過路的……”
朱翊鈞起身,緩步上前,靴子踩在濕潤的泥地上發出“噗嗤”聲響:“正是。聽諸位說得熱鬧,過來湊個趣。”
說著,他在石墩旁坐下,指尖無意識摩挲著粗糙的石塊……
戴鬥笠的老漢眯起眼,借著火光將朱翊鈞上下打量一番,見他衣著雖樸素,舉手投足間卻透著股說不出的氣度,不由得咧嘴笑道:“這年頭,能聽咱糙漢嘮叨的外鄉人可不多見,後生,你是做哪行營生的?”
朱翊鈞望著河麵浮沉著的幾葉扁舟,漫不經心道:“走南闖北做點小買賣,見多了各地的風土人情。方才聽老丈們說魚稅的事,倒是想起些別處的見聞。”
他頓了頓,餘光瞥見張國之悄悄往這邊靠近半步:“前些日子在徐州,聽說有位知縣征稅銀疏通河道,百姓們雖一時吃緊,可來年汛期沒了水患,收成反倒好了不少……”
“哼!那是撞上了青天大老爺!我們這兒的官兒,恨不得把百姓骨頭都熬成油!上個月李家媳婦為了湊稅銀,把陪嫁的鐲子都當了,結果轉頭就瞧見縣丞家的小妾坐著八抬大轎,渾身戴得跟金疙瘩似的……”
“要是能直接告到皇帝跟前就好了……聽戲文裏麵說當今陛下英明神武,總不會看著咱們餓死!”
這話再次惹來一陣哄笑,戴鬥笠的老漢笑著往地上啐了口唾沫:“皇帝日理萬機,哪有空聽咱屁民訴苦,等消息傳到紫禁城金鑾殿,咱們都涼透了……”
隨後,眾人又是一番埋怨……
甚至,還說了不少違禁詞。
朱皇帝。
鳳陽出了個朱皇帝,老百姓們,算是倒了大黴……
而朱翊鈞就一直坐在那裏,聽著漁夫們的抱怨。
在一些河流、湖泊等水域,漁民捕魚需要向官府繳納魚稅……當地官府通過設立專門的機構來征收魚稅,以此增加當地的財政收入。
魚稅的征收方式也多樣,有的是按船征收,有的是按捕魚量來計算……不過,在這個時期,大多數都是一條船征收。
河麵上忽然吹來一陣勁風,岸邊蘆葦齊刷刷彎下腰,遠處客棧的燈籠在風中劇烈搖晃,光影將他的麵容切割得忽明忽暗。
就在這時,張國之突然跨前一步,沉聲道:“天色不早,公子該回去了。”
朱翊鈞緩緩起身,撣了撣衣擺上的塵土,從袖中摸出幾枚銅錢放在石墩上:“叨擾各位了,這點錢權當請老丈們喝壺酒。”
戴鬥笠的老漢慌忙推拒:“使不得使不得!不過是閑話幾句……”
“留著吧。”朱翊鈞轉身望向墨色的河麵,月光在水波間碎成點點銀鱗,“世道再難,日子總要過下去。”
他抬腳往客棧方向走去,身後傳來老漢們的議論聲:“這後生看著倒是個厚道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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