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0章 文正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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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
    張府一大早便開始布置靈堂。
    門第之上,掛起了孝布,唯一在朝為官的兒子張嗣修帶上早就準備好的丁憂疏前往皇宮,要交於殿前。
    朱翊鈞昨日返回,已到子夜,雖感疲憊,但並未休息,當然,也睡不著。
    一直坐在龍椅之上,親手攥寫了悼文,以及對身後事安排的旨意,擬定了喪葬規格。
    而馮保,陳矩,馮安等人,也是陪了一夜,用印蓋章的……
    文正的諡號,給定了。
    實際上像大臣去世,理應有官員上陳諡號,恭天子挑選,不過,這個時候的朱翊鈞已經習慣了自己做主。
    北京城的天亮了。
    晨光初現,琉璃瓦上的積雪折射出碎鑽般的光芒,簷角垂落的冰棱在風中輕輕晃動。
    胡同裏此起彼伏響起掃雪聲,一個老漢裹著遼東人常穿的羊皮襖,一邊用竹掃帚推雪,一邊扯著嗓子喊:”瑞雪兆豐年呐……“
    孩童們舉著紅綢子做的風車在雪地裏奔跑,雪球追著笑聲滾出長長的轍印……
    豆腐坊的梆子聲穿透晨霧,熱騰騰的豆香混著爐子的煙氣漫過青石板路。
    賣燒餅的老漢掀開棉簾子,手拍燒餅"劈裏啪啦"的爆響引得幾個小丫頭踮腳張望。
    穿粗布棉襖的婦人挎著竹籃去買豆腐,踩著厚厚的雪殼子,與過路的街坊打趣道:“昨兒這場雪,來的太及時了,來年鄉下肯定有好收成啊……“
    “就是,就是……”
    張嗣修官袍外罩著素白孝布,懷中捧著明黃封套的奏疏,朝著皇宮走去。
    街道兩旁的百姓們紛紛駐足。
    “難怪今早皇宮裏的鍾鼓比往常沉……原來,有大官昨天夜裏去了啊……”
    議論聲隨著掃雪的竹掃帚沙沙響起,又被北風卷著飄向灰藍色的天空。
    這是普通的一年,也是不普通的一天。
    張嗣修攥緊奏疏繼續前行,靴底碾碎的雪粒在陽光下泛著細碎的光,
    恍惚間仿佛又看見父親深夜伏於案前的身影,案頭的燭火,也似此刻紫禁城上空那輪初升的朝陽……
    入了宮,在太監的指引下,到了乾清宮中,他朝著端坐在上的天子,叩首:“臣張嗣修叩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
    “謝陛下。”張嗣修起身之後,便將手中奏疏高高舉起:”陛下,這是臣所上丁憂表,懇請陛下應允……”
    馮保快步走下,將奏疏接過,而後交給了坐在龍椅之上,有些疲憊的君主。
    朱翊鈞打開之後,細細查看。
    “臣父太師張公居正,荷蒙先帝顧命,受陛下殊恩,鞠躬盡瘁二十餘載。今不幸於萬曆九年十二月六日,積勞成疾,薨逝於位……”
    “臣聞訃五內俱崩,號泣無地。伏念臣父生平盡忠報國,未敢有一日懈怠,今一旦長逝,臣痛不欲生……”
    “禮雲:“三年之喪,天下之通喪也。”臣叨蒙聖眷,忝列朝班,然人子之孝,不可不報。懇請陛下俯察愚誠,準予臣解職還鄉,守製丁憂,以盡人子送終之禮……”
    “臣父雖蒙追贈殊典,恩榮備至,然臣尚幼,未及承歡膝下,今惟願守墓廬、盡孝道,以慰先父在天之靈。……”
    “臣所任禮部右侍郎職,事關軍國,未敢曠廢。乞陛下簡選賢能,暫代臣職,以保政務如常。臣不勝哀懇迫切之至,謹奉表以聞,伏惟聖鑒……”
    朱翊鈞看的是雙眼含淚……他歎了口氣:“朕準了。”
    “謝陛下。”張嗣修再次行禮。
    …………
    而這個時候,官員們來到了各自的部衙,也都得知了張居正昨夜去世的事情。
    雖然很多人都做足了準備,可在聽到這個消息後,依然感覺到了驚顫。
    這樣一個手握大權數十年的人。
    終於走了嗎?
    當然,有一部分人雖然臉上悲傷,但心裏麵卻是另外一種場景。
    人死政消。
    這在曆史上是常有的事情。
    以前有,當下有,以後也會有。
    張居正的新稅製讓朝廷收了銀子,也不多說什麽了,可那個考成法把官員當牛馬一樣對待,這個必須要廢除。
    隻有廢除了考成法,在大明朝當官才是既有麵子,又有裏子……
    很多官員也都存了心思。
    因為張居正本身,他是有些問題經不起查的。
    黨爭,是朝廷無法接受的罪責。
    皇帝陛下不知道,大明朝最大的黨,就是張居正竄到出來的。
    現在的代表人物申時行還當著內閣次輔呢,依然把持朝政。
    而且張居正用人,他會啟用一些政見不合的人,但大多數還是有著任人唯親的嫌疑,想要攻擊張居正,借此攻擊考成法,這一套是能玩下去的……
    這些官員們到了部衙,屁股還沒有坐熱呢,便得詔,所有人都要到宮門外聽旨。
    官員們都不敢耽擱,紛紛前往。
    六部九卿的烏紗帽在晨光裏連成墨色長雲,蟒袍玉帶與青石板上的霜花交相輝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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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吏科給事中踮腳張望端門,忽被身後人踩住皂靴,正要發作,卻見鴻臚寺序班高聲喝道:“肅靜……”
    不過,低聲議論依然還在。
    “張大人的靈堂怕是擺滿白燭了......等會宣完旨意,我等前去祭拜一番。”
    “好,好……”
    ………………
    話音未落,宮門吱呀洞開,張嗣修蒼白著臉跨出門檻,衣服下擺掃過漢白玉階前的雪花……
    申時行蟒袍上還沾著未撣盡的雪粒,率先搶步上前:“賢侄,節哀……”
    禮部尚書張四維,翰林院掌院學士等人潮水般湧來,素白孝帶在寒風中翻卷如浪。
    張嗣修對著此起彼伏的“節哀”聲躬身行禮,額頭的青灰在雪光下愈發明顯,忽覺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抬頭一看,是張居正生前最器重,此時大明的靖國公戚繼光……
    待張嗣修穿過官員們的列隊時,乾清宮銅鈴驟然急響。
    馮保帶著一眾小太監出現在了百官的麵前。
    他從身後小太監的手中接過天子寫的悼文……也不要求百官下跪,便高聲誦念起來。
    “維萬曆萬曆九年辛巳,季冬之月,初六日甲辰,皇帝遣司禮監掌印太監馮保,致祭於故太師張居正靈前——”
    馮保尖細的嗓音刺破晨霧,老太監尖細的聲音與寒風呼嘯交織:“嗚呼!公起於荊楚,輔朕衝齡。宵衣旰食廿載,夙夜在公;鐵腕振衰十秋,丹心報國......”
    黃綾上墨跡暈染處。
    ………………
    “薪稅法解民困,考成嚴政肅朝綱……”
    ………………
    人群中忽有嗚咽,卻是海瑞,他回頭看向群臣:“陛下對臣子如此隆恩,諸君何忍默然?”
    皇帝親筆寫悼文,這份恩寵確實難得一見,就年初南巡去太祖高皇帝的陵寢,悼文都是禮部張四維書寫的。
    說著,海瑞伏地叩首,而眾多官員也開始紛紛行禮,下跪……
    張嗣維本已走遠,聞聲踉蹌轉身,正聽到馮保高喊:“朕失股肱,國失棟梁……”而後終於嚎啕出聲。
    前麵跪著的大臣們也都是低聲抽泣。
    有的表現欲望重的,同樣嚎啕大哭……
    等到官員們哭的差不多了……
    馮保在拿出了聖旨。
    這才是重頭戲。
    “諸君止哭,陛下旨意……”
    聽著馮保的話後,跪成一片的群臣紛紛停下哭泣。
    “朕臨禦天下,賴股肱之臣弼成治理。故太師,上柱國、華蓋殿大學士張居正,器宇恢宏,才猷冠世,膺皇考簡拔之重,受先帝顧命之托,以天下為己任,竭股肱之力,盡忠貞之節,輔朕衝齡,總攬樞機,十餘載,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當社稷多難之際,公以卓識雄才,厲行改革,振紀綱以肅官常,核名實以清吏治,考成法行而百司奉職,。外則整飭邊防,威鎮九邊,內則興修水利,安瀾漕運。殫精竭慮,不辭勞瘁,使四海晏然,黎民樂業,實乃中興之良輔,社稷之幹城……”
    “今聞溘逝,朕心震悼,五內如焚。追思功績,曷勝感愴……”
    “茲賜諡“文正”,蔭一子尚寶司丞,世襲罔替……”
    “著禮部遣官致祭九壇,賜葬太師墳塋,一應喪葬禮數,悉照國公之例……配享太廟,永饗春秋……”
    “朕當輟朝六日,以示哀悼……”
    “京師自即日起,百日之內禁婚嫁、作樂,飲酒,舉國同悲……”
    “著史官特立專傳,與伊尹周公等古之聖賢同列,垂範千秋。凡我臣民,鹹宜知悉……”
    …………
    這次的喪葬規格非常高……百日之內禁婚嫁、作樂,飲酒,舉國同悲……這是帝王的待遇……
    按理說,不合理。
    可現在下麵的官員,可沒有人敢跳出來說不合禮製,這個時間陛下正傷心著呢,要是現在跳出來,弄不好要陪著閣老走一趟陰間路了……
    至於有膽量的海瑞,卻也是默默領旨……在他看來,大明朝已經進入了皇帝陛下獨治的時代……一個新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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