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8章 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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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時。
孟府。
跟貞啟帝談完話,孟皓清便策馬趕回了孟府。
剛到府門口,就見許久未見的家人們早已等候在那裏,一個個臉上都帶著難以掩飾的期盼與牽掛。
他翻身下馬,目光第一時間落在母親身上,隻見孟母鬢邊又添了些白發,眼角的皺紋也深了許多,整個人透著一股掩不住的疲憊與滄桑。
孟皓清心中一沉,不用多問也能猜到,這段時間孟司溫的情況恐怕很不樂觀。
不等他開口,舒玉婉和寧陽已經快步迎了上來,一左一右撲進他的懷裏。
孟皓清伸出雙臂將兩人緊緊摟住,粗糙的手掌輕輕撫摸著她們的頭,目光掠過舒玉婉,落在寧陽身上時,不由頓了頓。
她的小腹已經微微隆起,裹在寬鬆的衣裙裏,卻依舊能看出那小心翼翼護著的弧度。
他心中一暖,臉上露出幾分柔和的笑意,抬手輕輕碰了碰寧陽的臉頰,指尖能感受到她肌膚的溫軟。
寧陽順勢將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掌心相貼的瞬間,積攢了三個月的思念仿佛找到了出口,她望著他風塵仆仆的臉,眼眶微微泛紅。
這三個月來,他在前線征戰,她在府中牽掛,日夜都盼著他能平安歸來。
一旁的舒玉婉也望著孟皓清,見他臉上添了不少風霜,下頜線的輪廓更顯堅毅,卻也帶著掩不住的倦色,心疼得直想掉淚。
孟皓清定了定神,壓下心中的波瀾,輕聲問道:“父親呢?”
寧陽聞言,臉上的暖意淡了幾分,輕輕歎了口氣,聲音低了些:“父親……自從邵凱主帥的消息傳回來,就一直把自己關在書房裏,不肯出來見人,就連每日的吃喝也少得可憐,勸了好幾次都沒用。”
孟皓清的眉頭微微蹙起,沉聲道:“我去看看吧。”
言罷,他鬆開懷裏的兩人,轉身朝著書房的方向走去,腳步沉穩,背影在廊下投下長長的影子。
看著他走遠,寧陽和舒玉婉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擔憂。
這時,不遠處傳來細碎的腳步聲,原來是陳錦初和趙湘也從皇宮回來了。
四個女子久未好好相聚,此刻相見,心中的思念與委屈交織在一起,一時竟說不出話,隻是緊緊抱在了一起,仿佛這樣就能汲取些力量,抵禦這些日子以來的不安與惶恐。
孟皓清輕輕推開書房的門,檀香混著些許沉悶的氣息撲麵而來。
主位上的孟司溫聞聲微微抬頭,原本挺直的脊背似乎佝僂了些,鬢角的白發在昏暗的光線下格外刺眼。
孟皓清反手帶上門,書房內瞬間安靜下來,他對著父親抱拳躬身,沉聲喚道:“父親。”
孟司溫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才緩緩頷首,抬手示意他坐到旁邊的梨花木椅上。
孟皓清依言坐下,目光掃過桌上幾乎未動的茶盞,那茶漬早已幹涸,顯然放了許久。
他斟酌著開口,語氣裏帶著幾分關切:“父親,我聽寧兒說您近來不怎麽吃飯,這可不行。身子是根本,若您垮了,家裏怎麽辦?”
孟司溫卻像是沒聽見這話,指尖在桌麵上輕輕摩挲著,聲音有些沙啞地答非所問:“宮裏的事,都安排妥當了?一路回來,還順利嗎?”
孟皓清知道父親心中有事,便壓下擔憂,點頭應道:“都妥當了,陛下很是體恤,也算順遂。”
孟司溫沉默片刻,指尖的動作停了下來,那雙往日裏總是炯炯有神的眼睛此刻蒙上一層霧靄,他喉結動了動,低聲問道:“邵凱……他走的時候,遭罪了嗎?”
孟皓清心頭一緊,想起那慘烈的景象,卻還是穩住聲線,頓了頓才說道:“沒!他走得很利落,一下就沒了,沒受什麽苦。”
孟司溫這才像是鬆了口氣,緩緩點了點頭,又追問道:“已經葬入皇陵了?他……他走之前,有沒有說什麽?”
“邵叔臨去前,還念叨著您,”孟皓清聲音放輕了些:“他說,能和父親同朝為官這麽多年,是他這輩子的榮幸。”
孟司溫猛地閉上眼睛,再睜開時,眼角已有些濕潤。
他低低地笑了一聲,那笑聲裏滿是苦澀:“嗬……我竟然連他最後一麵都不敢去見。
若當年我倆沒回來,就在風環帶著家眷守著那片小天地養老,是不是他就不會落得這般下場?
這個老犢子,說好的退隱後一起守著一間小屋、兩畝良田,喝喝小酒聊聊天,他怎麽就先走了……”
話未說完,他便收了聲,像是怕泄露更多情緒。
過了好一會兒,才話鋒一轉,語氣沉了沉:“吳硯之,死了?”
“死了,”孟皓清點頭:“是歸塵道長和黎昭動手的。隻是……他藏的那顆龍心,沒能找到,不知道被他藏在了什麽地方。”
孟司溫冷笑一聲,眼中閃過一絲銳利:“吳硯之那老東西,最是老奸巨猾。龍心是他最後的籌碼,怎會輕易讓人得到?找不到也不奇怪,日後多留意便是。”
孟皓清應了聲,又想起回宮時那些大臣的眼神,個個都帶著幾分試探與敬畏,便蹙眉問道:“不過……父親,我這次回來,總覺得朝中大臣都格外小心翼翼的,說話做事都透著股拘謹,這是怎麽了?”
孟司溫端起那杯冷茶,卻沒喝,隻是看著杯底的殘葉,長長歎了口氣:“哎!這拜你所賜啊,太子殿下跟你學的啊。
如今的手腕,可比從前強硬多了。
你在這些年那套鐵腕手段,他學了個十足,對西北那些擁兵自重的人是死死咬著不放,半點不肯鬆口。
遠在西北的那個李青,如今都得夾著尾巴做人,何況是朝中這些大臣?依我看,他怕是快要即位了。”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陛下私下找過我,說打算五年後便禪位給太子。
這五年,一是要把太子徹底扶起來,讓他能鎮住朝堂;二是要把你這個未來的相國也扶穩,讓你能幫他穩住局麵。
那些人精似的大臣,早就看透了風向,如今自然是趕著往你和太子這一派靠。至於真心假意,又有什麽要緊?”
孟皓清聽完,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輕哼一聲道:“李青私自操練新軍,早就存了不臣之心。
從這事就能看出來,不把他那點野心徹底打下去,陛下是絕不會善罷甘休的。
至於他日後是死是活……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讓西北再出亂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