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5章 生前的忙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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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皓清沉默了片刻,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袖口,目光緩緩抬向夜空,望著那輪懸於墨色天幕中的月亮,月光清輝灑在他臉上,映出幾分凝重。
他頓了頓,才開口問道:“那……張叔可知道,那些天裏,與先生接觸過的人,都有誰?”
張津俞歎了口氣,語氣平淡地答道:“也都是些尋常的大臣……再就是都察院內部的同僚罷了,本也沒什麽特別的。”
話音剛落,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雙眼猛地瞪大,臉上露出幾分恍然又帶著驚疑的神色,遲疑著說道:“不過……我忽然記起一個人。這個人……好像……名叫路保祥。
就是自打他見過伯父之後,伯父便開始事事親力親為,整個人驟然忙碌了起來,連歇息的時辰都少了許多。”
“路保祥……”
孟皓清低聲重複著這個名字,隻覺得腦海中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住了一般,明明覺得這個名字無比熟悉,卻怎麽也抓不住那點模糊的印象。
他眉頭緊鎖,喃喃自語:“不對,這個人我定然是認識的,而且分明是見過的……我和他之間,應當是有過一麵之緣的,可到底是在哪裏見過呢?這人……到底是誰?”
他反複咀嚼著這個名字,試圖從記憶深處挖出些線索,眼神裏滿是困惑與焦灼。
張津俞見他這般模樣,伸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帶著幾分勸誡:“哎!孟大人……伯父的事情,你還是別再插手了。
我知道,伯父自小看著你長大,教你讀書寫字,這份師徒情誼深厚,你自然不肯袖手旁觀。可是……”
他頓了頓,語氣愈發鄭重:“我還是說最後一句吧,這事情遠沒有表麵看起來那麽簡單。
你想想,陛下為何會下旨讓都察院去調查朝中大臣與李青的來往?伯父生前曾隱約提過一句……與李青有來往的這個人,恐怕是個大官啊……”
孟皓清聞言,眉頭猛地一皺,心頭一緊,追問道:“大官……多大的官?難道比我父親的官職還要大?”
張津俞連忙微微壓了壓手,示意他壓低聲音,左右看了看才湊近說道:“那自然是沒法跟相國大人比的。可這背後之人,怎麽說也是正二品之上的官職。
也就是說,這次牽扯進來的人,恐怕多如牛毛。
也正因如此,陛下才不敢把這樁案子交給探清府,他是怕你性子剛直,一旦查起來便不管不顧,大開殺戒。
更何況眼下又臨近將士檢閱的日子,若是因此鬧得朝堂動亂、人心惶惶,那可如何是好?所以才特意讓伯父帶著都察院的人來暗中調查。”
為張淩雲守靈的這一整晚,孟皓清幾乎未曾合眼,目光始終落在靈前那具靜靜停放的棺木上,腦海中反複回蕩著方才的對話。
直到第二日寅時末,天光尚未破曉,負責喪儀的人輕聲通報時辰已到,那沉重的棺材蓋子便被緩緩抬起,又一點點落下。
孟皓清眼睜睜看著棺蓋一寸寸吞沒棺中那張熟悉的麵容,眼淚再也忍不住,順著臉頰滾滾而下。
他喉嚨裏像是堵著什麽東西,發不出一點聲音,內心卻在瘋狂咆哮,想讓那個從小教導他、疼惜他的小老頭再睜開眼睛,好好地看看他。
可最後一絲縫隙終究還是被徹底合攏,隔絕了兩個世界。
隨著司儀高聲唱喏一聲:“起靈!”
早已等候在旁的抬棺隊伍便緩緩起身,承載著棺木的靈柩被穩穩抬起,順著預先鋪好的白布,緩緩走出了安樂宮。
孟皓清站在原地,望著那漸行漸遠的隊伍,隻覺得心頭空落落的,仿佛有什麽重要的東西,隨著那棺木一同被帶走了。
卯時末。
孟皓清匆匆脫掉身上的喪衣,指尖因動作急切而微微發顫,疊放衣物時,布料摩擦的聲響在寂靜的屋內顯得格外清晰。
他甚至來不及換件更妥帖的常服,便帶著一身未散的肅穆氣息,馬不停蹄地趕往東宮。
此刻他心中清楚,滿朝上下,唯有太子能將所有事情的來龍去脈如實相告,這念頭如同一團火,催著他腳下生風。
穿過層層宮牆,東宮熟悉的輪廓漸漸映入眼簾。
剛踏入院門,便見高箐箐正提著水壺在廊下澆花,清晨的陽光灑在她發間,水珠從花葉上滾落,濺起細碎的光斑。
她一眼瞥見孟皓清,臉上立刻綻開明媚的笑意,清脆地喊了聲:“哥~”
孟皓清隻是微微頷首,腳步絲毫未停,語氣帶著難掩的急促:“我找殿下有些事。”話音未落,人已走過她身邊。
高箐箐臉上的笑容慢慢斂了去,握著水壺的手頓在半空。
方才那一眼,她分明瞧見孟皓清眼底的凝重,往日裏溫和的眉眼此刻像淬了冰,連聲音都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緊繃。
這般嚴肅的模樣,定是有天大的事發生了,她望著他匆匆遠去的背影,心裏不由得泛起一陣不安。
孟皓清走到書房門前,深吸一口氣才推門而入。
屋內檀香嫋嫋,太子正坐在案幾前批閱文書,聞言微微抬頭,目光落在他身上時,並無半分驚訝,反倒像是早有預料,緩緩開口道:“來了?早知道你肯定得來找我。”
他頓了頓,抬手示意:“坐吧。”
太子提起茶壺,滾燙的熱水注入青瓷茶杯,水汽氤氳而上,模糊了他清俊的麵容。
他將沏好的茶往對麵的位置輕輕一推,杯底與案幾相觸,發出一聲輕響。
孟皓清依言坐下,指尖握住溫熱的杯壁,抿了一口茶,茶水的清苦順著喉嚨滑下,卻壓不住心頭的焦灼,他輕歎一聲:“哎!殿下……既然知道我會來,想必也清楚我要問什麽吧。”
太子點了點頭,嘴角勾起一抹無奈的笑:“昨天你那般動怒,連父皇的麵子都不給,我又怎會不知道你要幹什麽?”
孟皓清握著茶杯的手緊了緊,語氣懇切:“殿下還是跟我說說……我走的這幾天,到底發生了什麽。”
太子端起自己麵前的茶杯,輕輕吹了吹浮沫,聲音沉了下來:“哎!根本不是你走的這幾天發生的。
早在你從杜州回來沒幾天,這一切就已經在暗中調查了。
隻不過父皇對外封鎖了所有消息,連你也瞞著,甚至……我起初也毫不知情。”
一句話落地,書房內霎時安靜下來,隻有窗外偶爾傳來幾聲鳥鳴,襯得這沉默愈發沉甸甸的。
孟皓清望著太子平靜的側臉,心中翻湧不休,原來許多事,早已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悄然鋪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