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3章 “破”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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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貞啟帝眉頭擰成一團,指尖無意識地在禦案上摩挲著,語氣中滿是難以置信的震驚與懊悔:“那這麽說,他李青從一開始就打著這樣的歹毒主意?
    若能挑起內戰,便不惜用決堤放水、禍及百姓的殘忍方式,徹底控製大西北乃至整個西部。
    若朕不願打內戰,他便借著機會,索要邊防軍的兵權——好一個步步為營的算計!
    朕真是沒想到啊,當年親自賜他李姓,視他為忠良之臣,一直覺得他老實憨厚、對朝廷忠心耿耿,可到頭來,他竟然藏著如此大的野心,連這萬裏江山都敢覬覦!”
    話音落下,貞啟帝沉默了片刻,眼神中閃過一絲掙紮與不甘,他緩緩開口,聲音裏帶著幾分沉重:“難道朕真的要把大西北的兵權交給他?
    一旦交出去,他手握八萬邊防軍,整個鬆州便會徹底落入他的掌控,到那時,大西北的兵權就數他最多,他若再想興風作浪,朝廷便更難製衡了。”
    “父皇,這可萬萬不可!”
    太子急忙上前一步,語氣急切地反駁道:“把兵權交給李青,這不是無異於養虎為患嗎?
    他本就心懷不軌,一旦手握重兵,豈不是如虎添翼?到時候他再想反叛,我們可就真的束手無策了!”
    貞啟帝沒有接太子的話,而是緩緩扭頭看向一旁的孟皓清,眼神中帶著明顯的詢問之意,顯然是在向他征詢破局之法。
    他深吸一口氣,語氣堅定地補充道:“朕登基十五載,一向以百姓為重,可萬萬不能當個置百姓於不顧的昏君,怎可讓西部因一場內戰變得民不聊生、哀鴻遍野?”
    孟皓清見君臣二人都陷入兩難,忽然輕笑一聲,語氣輕鬆卻帶著十足的篤定:“陛下不必如此憂心,此事其實簡單啊……臣倒是有個辦法,既能避免內戰,又不用把兵權交給李青,可解眼下之困。”
    “益合,都這時候了,你就別賣關子了!快說快說!”
    太子一聽有辦法,頓時急不可耐地催促道,之前的焦慮也消散了幾分,滿眼期待地看著孟皓清。
    孟皓清收斂了笑容,神色變得嚴肅起來,緩緩說道:“李青不是口口聲聲要‘清君側’,說要問責於臣嗎?
    那便讓他‘清’便是。
    他想找臣的麻煩,臣親自去鬆州一趟便是。
    陛下隻需下一道旨意,將臣送到鬆州,他便沒了‘清君側’的理由,自然也沒借口挑起內戰了。
    至於兵權,我們照樣一分不給——以前他還能拿‘和親’當由頭索要好處,現在他還有什麽理由?
    畢竟趙誌淳犯下的罪行,誅九族都不為過,陛下之前已經給過他台階,是他自己不接,如今也隻能用這辦法應對了。”
    “不可!”
    貞啟帝一聽這話,立刻皺緊眉頭反對,語氣中帶著幾分擔憂:“把你交出去,這未來的朝堂局勢……朕實在放心不下,你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朝廷損失就太大了。”
    孟皓清微微抬手,打斷了貞啟帝的話,語氣從容而堅定:“陛下放心,眼下也隻有這個辦法能解燃眉之急。
    您盡管寬心,李青他殺不了我,也沒資格殺我。
    臣既然敢提出這個主意,自然有自保的把握。”
    貞啟帝這次沒有立刻反駁,而是真的陷入了長久的沉思,禦書房內一時隻剩下他沉重的呼吸聲。
    過了許久,他才緩緩抬起頭,語氣淡淡的,卻難掩擔憂:“可朕若是把你送去鬆州,李青即便不殺你,也免不了會想方設法折磨你。
    而且,朕之後該如何再把你接回來?又能以什麽理由讓你平安返回東都?”
    孟皓清看著貞啟帝擔憂的神色,心中微動,語氣卻依舊沉穩:“陛下放心,他們拿不了臣怎麽樣。
    至於返回東都……那還不是隨時都可以的事?
    況且,臣可不認為李青願意長期養著我這個‘麻煩’——留著臣,對他而言也是個隱患,他遲早會想辦法讓臣離開的。”
    窗外的蟲鳴聲此起彼伏,透過半開的窗欞傳入禦書房,與殿內燭火燃燒的“劈啪”聲交織在一起,反倒讓這深夜的宮殿更顯寂靜。
    燭火在風裏輕輕搖曳,將禦案上的輿圖、奏折,以及殿中人的影子拉得忽長忽短,映在地麵上,添了幾分凝重。
    貞啟帝背著手,在龍椅旁緩緩踱步,玄色龍袍的下擺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掃過地麵。
    每一步都走得極慢,仿佛腳下踩著的不是平整的地磚,而是關乎江山安危的千鈞重擔。
    一旁的付賢手持拂塵,垂首立在角落,連呼吸都放得極輕,隻偶爾用眼角的餘光悄悄打量著殿中局勢,不敢有絲毫多餘的動作。
    太子與孟皓清並肩站在禦案下方,兩人皆是身姿挺拔,卻都沒有說話——太子雙手交握在身前,眉頭微蹙,目光時不時落在貞啟帝身上,顯然在急切等待最終的決斷。
    孟皓清則神色平靜,眼簾微垂,仿佛早已將局勢看透,隻靜靜等候陛下的定奪,殿內的沉默與焦灼,似乎並未影響到他半分。
    不知過了多久,貞啟帝停下腳步,長長地歎了口氣,那聲歎息裏滿是帝王的無奈與沉重。
    他轉過身,緩緩坐回龍椅,手指輕輕叩了叩禦案的扶手,目光落在孟皓清身上,語氣帶著幾分悵然與期許:“容朕再想想……益合啊,你跟著太子這兩年,也知道你在朕心中、在這朝堂上的位置。
    未來五年,朕必須肅清大尉江山的所有隱患——那些盤踞地方的勢力、朝堂裏的蛀蟲,都要一一拔除,才能給太子留下一個安穩的江山。
    屆時太子即位,你便是輔佐他的相國,這朝中的大小事務,都要倚仗你。
    這一環扣著一環,每一步都不能有任何出入,你若是出了差錯,整個布局就全亂了。”
    孟皓清聽得這話,緩緩抬眼,語氣堅定而懇切,沒有半分猶豫:“陛下,臣明白您的顧慮,也知曉未來的安排。
    可眼下之事,容不得半點優柔寡斷——大西北的局勢已經刻不容緩,再也拖不下去了。
    李青此人,臣早已看透,他就是打定了主意要掌控整個西部。
    他或許暫時沒有吞並大尉整個江山的野心,但對西部,他自始至終都抱著勢在必得的姿態。
    即便陛下不願打內戰,把兵權給了他,讓他駐守西北邊境,假以時日,他也一定會慢慢擴張勢力,將爪子伸向西部的每一個州郡。
    此子心機深沉,手段狠辣,今日不除,他日必定成為朝廷的心腹大患,後患無窮!
    所以陛下,眼下要破局,唯有臣親赴鬆州這一個辦法,唯有如此,才能找到機會除掉李青,以及他手下所有的勢力,永絕後患。”
    貞啟帝聽完,沒有立刻回應,隻是緩緩閉上雙眼,靠在龍椅的靠背上,臉色在燭火下顯得有些晦暗不明。
    此刻的他,不再是那個意氣風發的帝王,更像一個在絕境中艱難抉擇的普通人。
    他的腦海裏,正在飛速權衡著三者的價值:一邊是孟皓清,是他精心培養多年、未來輔佐太子的棟梁,是朝堂的“定海神針”。
    一邊是與李青開戰,是可能讓西部百姓流離失所、讓江山陷入動蕩的內戰。
    還有一邊,是將兵權交給李青,是養虎為患、放任勢力坐大的隱患。
    這三樣到底哪個更重要?
    哪個選擇才能將江山的損失降到最低?
    這場無聲的權衡,比任何一場激烈的朝堂辯論都更讓他煎熬,其艱難程度,絲毫不亞於當年獨自坐在這龍椅上,決斷梁州之戰時,麵對李肖是殺是留的那個夜晚。
    同樣是關乎生死、關乎江山的抉擇,同樣是讓他徹夜難眠的兩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