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8章 蒼月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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醜時。
夜風裹挾著曠野的涼意,刮得孟皓清衣袂獵獵作響。
他雙腿夾緊馬腹,一手死死握緊韁繩,指節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胯下戰馬四蹄翻飛,在夜色中卷起陣陣塵土,朝著西方疾馳而去。
沿途的樹木飛速向後倒退,模糊成一片深淺交錯的黑影,孟皓清抬眼掃過四周,心中漸漸升起一絲疑慮。
此地的景象早已脫離了他的記憶,放眼望去盡是陌生的荒坡與亂石,顯然已距離東都極遠。
清冷的月光傾瀉而下,將他的身影拉得又細又長,映在崎嶇的路麵上。
就在這時,兩側突兀出現的陡峭崖壁讓他猛地勒住韁繩,戰馬發出一聲短促的嘶鳴,前蹄高高揚起,險些將他掀翻。
孟皓清穩住身形,皺眉望著眼前狹長的穀口,低聲嘟囔道:“我怎麽不記得這一帶還有個峽穀?難道是我慌不擇路,走錯方向了?”
他輕輕拍了拍戰馬的脖頸,試圖安撫它躁動的情緒。
這匹名為“赤狐”的戰馬性子本就烈,此刻踏入陌生之地,更是不安地刨著蹄子,不斷甩動腦袋,鼻孔裏噴出灼熱的白氣。
孟皓清繞到馬身側麵,伸手從後方撫摸著它順滑的鬃毛,聲音放柔了幾分:“赤狐,安靜些,別慌。”
仿佛聽懂了主人的安慰,赤狐漸漸收斂了躁動,噴著鼻息站定下來。
孟皓清這才抬眼仔細打量穀口,隻見峽穀上方的崖壁上,用暗紅色的顏料刻著三個遒勁的大字——“蒼月穀”。
他翻身下馬,牽著赤狐的韁繩,眉頭擰得更緊,口中喃喃自語:“蒼月穀……這到底是什麽地方?我明明是一路向西走的,怎麽會闖到這裏來?而且我從未聽過東都以西有這麽個峽穀。”
與此同時,蒼月穀深處的一處隱秘山洞內,氣氛卻透著幾分詭異的肅穆。
洞穴中央的高台上,坐著一位身著黑色長袍的老人,寬大的兜帽將他的麵容遮得嚴嚴實實,隻露出一雙深陷的眼窩。
他手中握著一根通體黝黑的權杖,杖頭鑲嵌著一顆暗淡的晶石,枯瘦如柴的手臂從袍袖中伸出,皮膚幹癟得如同老樹皮,時不時還會傳來幾聲壓抑的咳嗽,在空曠的山洞裏回蕩。
高台下方,同樣穿著黑色長袍、戴著兜帽的五人分坐兩側,周身散發著神秘的氣息,全程沉默不語,仿佛與黑暗融為一體。
就在這時,一道身影從山洞外側緩緩走入,步伐輕盈卻帶著幾分恭敬,在高台前躬身行禮,對主位的老人說道:“大長老,方才巡查時發現,有人誤入了蒼月穀。”
大長老握著權杖的手微微一頓,聲音沙啞得像是砂紙摩擦:“哦?又是迷路的凡人?
這些年誤闖進來的村民倒也有幾個,無關緊要……通,你去把他送出去吧,這蒼月穀的迷陣,憑他自己走不出去。”
被稱作“通”的人依舊保持著躬身的姿態,語氣卻多了幾分凝重:“大長老,這次不一樣。
屬下遠遠看清了那人的模樣,又留意了他身上的物件,他恐怕就是李長老當年預言中提到的那個人。
杜州山洞裏的預言壁畫,他似乎也已經看過了——因為我在他身上發現了兩樣關鍵的東西。”
大長老的兜帽微微晃動,顯然來了興致,追問道:“哦?是什麽東西?”
“通”頓了頓,一字一句地回道:“一樣是能引動地氣的龍脈手鐲,另一樣……是卞城王手臂。”
這話一出,高台上的大長老猛地攥緊了權杖,杖頭的晶石竟隱隱泛起一絲微光。
兜帽下的雙眼瞬間瞪大,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過了好一會兒才沉聲道:“那便錯不了了!
百年了……我們奉李姓先人的命令,在這蒼月穀守候了不知道多少個百年,一代又一代的長老熬到油盡燈枯,如今終於等到預言之人了!”
他話音陡然轉厲,對“通”說道:“通!你親自去會會他,下手狠一點,不必留手。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有沒有資格承接李長老留下的最終預言!”
“是!”
“通”恭敬地應了一聲,緩緩直起身,壓低兜帽,轉身朝著山洞外走去。
“通”離開後,下方坐著的五人終於按捺不住,其中一人開口說道:“大長老,既然他能將龍脈手鐲戴在身上,還持有卞城王的手臂,足以證明他的身份。
您何必還要多此一舉試探他?直接將李長老的預言交給他,我們便能徹底避世隱居,省時又省力,豈不是更好?”
其他幾人也紛紛附和,顯然都覺得沒必要再做無謂的試探。
大長老卻發出一聲低沉的冷笑,說道:“李長老給我們的任務是‘守候預言之人’,我們守了這麽多年,熬走了三代長老,如今人來了,難道連試探他的資格都沒有?我就是要發泄發泄這百年的憋悶!”
他頓了頓,語氣中多了幾分複雜的意味:“我倒要親眼看看,這小子到底有什麽本事,能讓李長老斷言他能保大尉江山太平。
我更想知道,被半神黎昭和道家魁首陳顯,用自己的性命換回來的人,到底有幾斤幾兩重!”
下方坐著的那人依舊不放心,往前傾了傾身子,聲音裏帶著幾分懇切:“大長老,您別忘了,道家魁首陳顯當年可是篤定了,這姓孟的小子就是李長老預言裏能安定天下的人。
我們一族世代守在蒼月穀,不得擅自出穀半步,如今他卻能憑著自己的腳步誤闖進來,這本身就足以證明他的不凡之處。
通的身手您我都清楚,若是下手時沒個輕重,真傷了他可怎麽辦?
那豈不是壞了李長老的大計,也辜負了我們守在這裏的百年初心?”
大長老聽完,卻發出一聲帶著幾分嘲諷的輕笑,聲音從兜帽下傳出,帶著歲月的沙啞:“哈?你倒是擔心得多餘。若他連通都打不過,那還談什麽拯救大尉江山、平定天下禍亂?
李長老的預言豈不成了笑話?況且你別忘了,他可是從半神黎昭的‘閻王點卯’中活下來的人。
那‘閻王點卯’是何等凶險,稍有不慎便會魂飛魄散,他能從裏麵脫身,又怎麽可能經不起這點小小的考驗?”
他頓了頓,手中的權杖在石台上輕輕敲了一下,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真金尚且要經過烈火淬煉,更何況是要扛起天下安危的人?
這點磨礪都受不住,往後麵對更大的風浪,他又能撐到幾時?”
下方那人見大長老態度堅決,知道再多說也無用,隻能重重地歎了口氣,聲音裏滿是無奈與擔憂:“唉……但願這次能順順利利的,把李長老的預言安穩交到他手上。
大長老啊,說句心裏話,您也該徹底放下這些事,安心避世休養了。
您的身體狀況我們都看在眼裏,這些年為了守著預言、等著這個人,您耗心耗力,早已快扛不住了,再這麽撐下去,恐怕……”
大長老聽到這話,微微抬起枯瘦的手,打斷了他的話,語氣中帶著一絲疲憊,卻又透著堅守的執著:“罷了罷了,別說這些了。
我們一族能在亂世中安穩傳承至今,全靠李長老當年的預言庇護,若不是他留下的指引,我們早就成了亂世中的孤魂野鬼。
如今怎麽能因為我這點身子骨,就忘了‘吃水不忘挖井人’的道理?
堅守承諾、報答恩情,這可是我們族人世代相傳的信仰,不能到我這裏就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