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九二章 黃家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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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好古站在將台上,寒風風獵獵,吹起他猩紅的披風。台下,護國軍的軍官們肅立無聲,綠衣映著霞光,肅殺而莊重。
他深吸一口氣,目光掃過每一張堅毅的麵孔。這些將士,有的剛遠航歸來,身上還帶著海鏽的氣息;有的傷痕未愈,卻仍挺直脊梁,目光如炬。今日,他不是來訓話,也不是來部署戰事,而是要做一件更重要的事——讓那些已經長眠於碧波之下的英魂,不再無名無姓。
“今日召集諸位,是為遠航水師營的弟兄們立碑的事。”張好古的聲音低沉而有力,在寂靜的將台上回蕩。
台下微微騷動,有人攥緊了拳頭,有人低下了頭。
“自天護國軍成立至今,其中水師遠航南洋、東洋、西禦紅夷,犧牲者四百二十七人。”他緩緩展開一卷名冊,紙張泛黃,墨跡猶新,“他們有的死在炮火之中,有的沉於怒海之下,有的屍骨無存,連一塊墳塋都沒有。”
他頓了頓,目光如炬。
“但他們的名字,不該被遺忘。”
張好古開始念誦名單,每一個名字,都像是一記重錘,敲在所有人的心上。
“?林耀,福州長樂人,崇禎八年戰死於琉球海域,為掩護友艦突圍,率火船衝入敵陣,屍骨無存。?”
台下,旅長黃祥猛地攥緊了拳頭,指節發白。林耀是他的同鄉,更是他的生死兄弟,他隨黃祥一起投奔張好古的,後來水師成立,因為他學過航海,也曾駕過船,就進了水師做了船長。
“?鄭大猷,泉州晉江人,崇禎八年年於東番海戰,火藥艙中彈,與敵艦同歸於盡。?”
鄭大猷的親弟弟鄭二虎站在隊列中,眼眶通紅。他記得阿兄出征前曾說:“若我回不來,記得給我燒一炷香。”
“?周阿毛,寧波鎮海人,天啟八年於滿剌加海峽遇伏,身中七箭仍死守舵輪,直至戰船沉沒。?”
“陳阿泰……”
“二狗子……”
……
一個個名字,一個個籍貫,一個個犧牲的壯烈事跡。張好古的聲音沉穩而堅定,仿佛要把這些名字刻進每個人的骨髓裏。
念完最後一個名字,張好古合上名冊,目光掃過眾人。
“諸位,我們今日提出立碑的事,不是為了彰顯功績,而是要讓後人知道——這些戰死的將士,不是冰冷的數字,而是一個個有名有姓、有家有鄉的人。”
“他們是誰的兒子?誰的丈夫?誰的父親?他們為何而死?”
“他們死得值不值?”
他頓了頓,聲音陡然提高。
“值!因為他們護的是國,守的是家!”
“這塊碑,要立在鬆江府繁華所在,麵朝黃浦江,讓每一個市民記得他們,讓每一個出海的人都能看見,讓每一個歸航的人都能仰望。”
“碑的正麵,刻‘大明護國軍英烈永垂不朽’。”
“碑的背麵,刻上這四百二十七位兄弟的名字、籍貫,以及他們戰死的地方。”
“要讓後世知道,大明海疆的安寧,是用他們的血換來的!”
風更大了,仿佛海浪拍岸的聲音都遠遠傳來,那是戰死的英魂在回應。
張好古拔出佩劍,劍鋒直指蒼穹。
“今日悼英烈,明年出征!護國軍的魂,永不滅!”
台下,三百餘名軍官齊聲怒吼:
“護國軍的魂,永不滅!”
聲音震徹雲霄,驚起一群棲鳥,振翅飛向遠方。
張好古站在將台上,眼淚悄悄滑下來。
“林耀、鄭大猷、周阿毛……”
他輕聲念著,仿佛在與他們對話。
“你們的名字,會一直留在這裏。”
“你們的血,不會白流。”
“你們的魂,永遠在大明的海上。”
北風呼嘯,聲聲如鼓,仿佛在回應他的誓言。
誰能料到,張好古剛剛回到衙門,身體就突然垮掉了,仿佛被一股強大的病魔擊倒一般。他的高燒持續不退,整個人都陷入了昏迷之中,情況十分危急。
傅青主見此情形,心急如焚,但他並沒有慌亂,而是立刻展現出了他作為醫者的專業素養。他親自為張好古煎藥、喂藥,日夜守候在床邊,不敢有絲毫懈怠。
與此同時,關於北五省水師的朝廷布告也早已如箭一般射向各地。這份布告是與張好古離京時一同發出的,其目的就是召集各地的水師前來鬆江府集合。
然而,事情的發展卻並非一帆風順。就在張好古回到鬆江府後不久,又連發了五份通告,並加蓋了督撫大印,催促各路水師速速趕來。
時間來到臘月二十九,終於有兩支水師來了。其中一支是山東水師,這支水師原本實力強大,擁有眾多精良的戰船。但由於登萊兵變的影響,他們遭受了重創,戰船幾乎損失殆盡。有的被擊沉在海底,有的則被孔有德等人帶去投奔清軍了。
如今的山東水師,可謂是落魄至極。他們此番前來鬆江府,總共隻有六十艘大小船隻,而且其中大部分還是張龍船隊的大船。這些大船全部被送來鬆江府,足有五十艘之多,這也從側麵反映出了山東水師如今的窘況。可以說,如果不是張龍的慷慨奉獻,山東水師恐怕都難以再被稱之為一支完整的船隊了。
就拿張龍的原話說“這些本來就是我家少爺的,隻要是少爺的事,我就支持。”
另一支到來的是冀遼水師守備黃蜚所帶的東江鎮殘兵。
崇禎十年的臘月,長江口的潮水洶湧澎湃,裹挾著鹹腥的海風,如怒濤般拍打著吳淞口的碼頭。寒冷的海風呼嘯而過,吹得人們的衣衫獵獵作響。
黃蜚站在甲板上,手扶欄杆,遙望著遠處灰蒙蒙的岸線,心中猶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各種滋味交織在一起。他知道,這次調防對於他和他的軍隊來說,意味著什麽。
朝廷的檄文來得如此之急,猶如一道晴天霹靂,讓人猝不及防。而五省水師督撫張好古的調防文書更是如催命符一般,催促著他迅速行動。他麾下這兩萬餘人,名義上是水師,但實際上大半都是隨軍的婦孺老弱,真正能上陣殺敵的戰兵不過六千而已。
然而,在這戰亂的年月裏,人命如草芥,黃蜚不忍心拋下這些無辜的百姓。他決定,能帶走的,一個也不能落下。
當船隊緩緩靠岸時,碼頭上早已列隊站滿了護國軍的士兵。黃蜚原以為會是張好古親自前來迎接,畢竟這樣的調防事宜非同小可。然而,當他定睛一看,卻發現走上前來的是一名年輕將領。
那年輕將領步伐穩健,氣宇軒昂,他大步上前,抱拳高聲道:“護國軍一旅旅長黃祥,奉督撫之命,恭迎黃將軍!”
黃蜚聞言,不禁一愣。這個名字似乎有些耳熟,但一時之間卻想不起在哪裏聽過。待他下船走近,借著火把的光亮仔細一瞧,突然間,他的眼睛瞪大了,滿臉驚愕。
而與此同時,那黃祥的也看清了黃蜚的麵容,兩人四目相對,竟同時怔住了。
“你……你是祥弟……”黃蜚聲音微顫。
“正是!”黃祥眼眶一紅,“您莫非是二姑的那位表哥塗……”
話未說完,黃蜚已一把攥住他的手臂,喉頭滾動:“我是你表哥啊!”
原來黃蜚是黃龍的外甥,黃龍殉國後便隨了母姓黃;黃祥則是黃龍的親侄。論輩分,黃蜚長他十來歲,黃祥該喚他一聲“哥哥”。亂世飄零,血脈至親竟在此刻重逢。
黃祥再忍不住,撲通跪倒,抱住黃蜚的腿嚎啕大哭:“當年遼陽城破,都說姑母一家沒了……哥哥你還活著!還活著啊!”黃蜚亦是淚如雨下,“都沒了,都沒了,就連舅舅也殉國了,如今黃家就咱倆了”俯身摟住黃龍的肩膀。
碼頭上,兩萬軍民靜默無聲,唯有江風卷著兄弟倆的哭聲飄向遠方。護國軍的士兵們悄悄背過身去——這些鐵打的漢子,此刻也紅了眼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