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眼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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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去單於庭?”仆朋詫異地看著趙延年。
王曼君也有些詫異,但她很快就恢複了平靜,繼續指揮著女奴倒酒、割肉。
她進入角色很快,隻用了半天功夫,就習慣了新的身份。
“從這裏直接回漢朝,要經過右賢王的牧區,我怕有危險。”趙延年解釋道。
“應該不會吧。”仆朋將信將疑,端起酒碗,淺淺的呷了一口,露出滿意的神情。
圖諾家的奶酒味道很醇正,酒味更濃。
“右大將當著那麽多人的麵說的話,總不能一轉身就不承認,我們草原上的人,說話還是算數的。”
“阿弟的擔心不無道理。”王君曼說道:“右大將答應了不追究,不代表其他人就不追究。”
她挽起袖子,親自給趙延年倒了一杯奶酒。“右賢王正籌劃著進攻漢塞,奪回河南地。阿弟這時候回去,難免走漏消息。右大將若是用這個理由強留他幾個月,也說得過去。至於幾個月後又有什麽變化,誰又知道呢。想殺人,理由多的是。我之前聽圖諾提起右大將,那可不是什麽心胸大度的人。”
仆朋想起大巫師的事,也有些擔心,沒有再說。
“單於庭在浚稽山東北,有兩千多裏。你先沿著姑且水,向西北方向走,大概十天左右……”
仆朋從火塘裏拿起一根燒焦的樹枝,一邊說一邊畫,將前往單於庭的路線說給趙延年聽。
王君曼在一旁補充她知道的信息。
身為圖諾的妻子,她知道的並不比仆朋少。
趙延年用心記下,感激仆朋的同時,對王君曼又多了幾分敬意。
這是一個有見識的女人,有她陪著仆朋,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隻是可惜了林鹿。
“孫賈,你把阿虎帶走吧。”王曼君對坐在趙延年身後的孫賈說道。
孫賈一驚,隨即露出一絲尷尬。“主母,我……”
王曼君笑笑。“你真以為能瞞過我?之前不肯給你,是因為你自己都養不好,怕阿虎跟著你受苦。現在你跟了延年阿弟,將來富貴可期,我又何必分開你們。”
說著,她轉身對一旁服侍的婢女招招手。“阿虎,別忙活了。回去收拾一下,明天一早就跟著阿弟、孫賈走吧。以後好好服侍孫賈,多生幾個胖小子。”
阿虎喜出望外,跪倒在地,又羞澀地看了一眼孫賈,轉身出去了。
王曼君回到仆朋身邊,笑著說道:“夫君,我自作主張,你不會介意吧。”
仆朋哈哈大笑。“你這婆娘,做事妥事,我高興還來不及呢,怎麽會介意。”
王曼君又對趙延年說道:“阿弟,你還需要什麽,盡管開口。單於庭很遠,又是冰雪之地,你們在路上要吃要喝,差一點都不行。”
趙延年暗自感慨。
這女人真會做人,分明是看出自己待孫賈與奴隸不同,立刻滿足了孫賈說不出口的心願。迂回送人情,讓自己不好推辭。
“阿嫂想得周到,我感激不盡。別的也沒什麽,隻想請阿嫂好好照顧雷電、小鹿。”趙延年拉過眼睛紅腫的小鹿,愛憐的摸著她的頭。“林鹿阿嫂因我而死,我答應她好好照顧雷電、小鹿,現在卻要離開,實在是愧對亡者。阿嫂現在成了他們的阿媽,還請多多費心。”
“這是自然。”王曼君將小鹿拉了過去,摸出手絹,拭去小鹿那一會兒流出來,一會兒吸進去的清鼻涕。“我跟了圖諾三年,卻沒一個孩子。從今天開始,他們就是我的兒子、女兒了。”
“多謝阿嫂。”趙延年起身,鄭重其事的向王曼君施了一禮。
王曼君側了側身,還了一禮。“阿弟,我能多問一句麽?”
“阿嫂請說。”
“你去單於庭,是想見單於嗎?”
趙延年早有準備。“是的,我想見見單於,順便再看看單於庭的形勢。”
“哦,那你去吧。”
趙延年敏感的察覺到了王曼君有未盡之言。“阿嫂,你有什麽建議,不妨直說。”
“沒什麽,你要看單於庭的形勢,就必須去單於庭一趟。如果你隻是想見單於,倒不必那麽費勁。”
趙延年不太明白,疑惑地看著王曼君。
“單於病了,可能熬不過這個冬天。”王曼君輕聲說道:“即將繼位的左賢王於單正在趕來浚稽山的路上。你若想看新單於,不如就在這裏等著。”
“左賢王於單要來?”趙延年和仆朋不約而同的直起身。
這是他們之前都不了解的信息。
單於病重,身為第一順序繼承人的左賢王於單不在單於庭守著,卻離開自己的領地,來到右賢王的領地,這事本身就不正常,後麵必然隱藏著重大變故。
這不就是內亂的節奏?
“我也隻是聽圖諾說了一下,具體情況如何,並不清楚。”王曼君看了一眼趙延年。“阿弟是去是留,早做打算。”
趙延年若有所思,點頭答應。
——
反複考慮之後,趙延年決定還是離開仆朋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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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賢王於單要來浚稽山不假,但右賢王、右大將也會來,趙延年實在不想看到他們。
再說了,如果於單和右賢王父子有什麽交易或者衝突,他一個漢人也起不了作用,反倒可能成為被殃及的池魚。
與其如此,不如躲遠點。
當然,如果半路上遇到於單,遠遠地看上一眼,那就更好了。
至於搭上關係,趙延年不敢多想。
畢竟他隻是一個流亡草原的漢人,還不夠資格和堂堂的匈奴太子有什麽關係。
此時此刻的匈奴,還是自視甚高,不把漢朝放在眼裏的匈奴,對漢人可沒什麽敬畏可言。
主動往上湊,也是熱臉貼冷屁股,自作多情,自討沒趣。
王君曼為趙延年準備了充足的物資,包括五匹乘馬、兩頭健牛和裝滿物資的兩輛大車。
這不像送行,倒像是兄弟分家。
搞得趙延年很不好意思。
在仆朋家白住了三年,臨走還帶這麽多東西,實在過意不去。
仆朋很堅決,不容趙延年拒絕一點。
一大早,仆朋帶著雷電、小鹿,送出十餘裏,依依惜別。
幾天時間,雷電、小鹿已經從喪母的悲痛中恢複過來,有說有笑,讓人很難相信他們剛剛經曆了人生中最重要的時刻,失去了最重要的親人。
趙延年反倒成了最傷感,最懷念林鹿的那個人。
他甚至有些怨恨王曼君,雖然王曼君對他的厚待絲毫不亞於林鹿。
孫賈看出了趙延年的心情。
告別仆朋一家,正式踏上旅途後,他悄悄地去趙延年說道:“趙君,草原上的人就是這樣,從小就習慣了生死,看重眼前人。不像我們漢人敬祖宗,悼亡者,把生死當成頭等大事。”
趙延年歎了一口氣。
他承認,這不是仆朋或者其他人的問題,而是他自己的問題。
來到這個世界三年,他還沒有在心理上融入這個時代。
他不僅無法認同仆朋,也無法認同趙歸胡。
可是誰又能說他是對的,仆朋、趙歸胡就是錯的?
“孫兄,你在中原還有家人嗎?”趙延年岔開了話題。
找不到答案的事,暫時就不要糾結了,先顧好眼前吧。
“之前應該有,現在麽,不清楚。”孫賈挽著馬韁,身體隨著馬的前進前後搖晃。“我流落匈奴十年,誰知道還有沒有人活著。就算有,恐怕也成了奴婢了吧。”
“奴婢?”
“我家的地早就賣完了,還欠了不少債。我主動請求隨張使出使,就是想賺一筆賞金還債,結果還沒走到西域就成了匈奴人的奴隸,更別說賞金了。沒有錢,他們除了自賣為奴婢,也沒別的辦法可想了。”
孫賈歎了一口氣。“我家在洛陽,想來匈奴都沒機會,重重關卡,寸步難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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