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人力有時而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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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延年想在重重保護下殺死烏拓籲,很難。
    但是他想逃走,很容易。
    烏拓籲的大營外鬆內緊,中軍大帳周圍的帳篷尤其密集,幾乎一個挨著一個,中間隻剩下不到一個帳篷的距離以便通行。
    這為趙延年提供了絕佳的掩護,他在帳篷間來回穿梭,行蹤不定,一會兒閃現,殺死幾個落單的匈奴人,一會兒又衝入帳篷,消失得無影無蹤。
    匈奴人根本看不到他,隻能對著他消失的帳篷齊射,希望用覆蓋式的箭雨封死趙延年的退路和進攻路線。
    不能說這個辦法不好,但這個辦法顯然無法持久。
    匈奴人的箭囊有是限的,他們的體力也是有限的,連續的急射不僅迅速消耗了他們的箭矢,也迅速消耗了他們的體力。
    一連幾十箭過後,不少匈奴人的手臂、手指開始抽筋,不受控製,箭雨也跟著稀疏了起來。
    好在他們有足夠多的人,可以輪番休息,不給趙延年可乘之機。
    即使如此,場麵也很難看,讓烏拓籲怒不可遏。
    趙延年一個人闖進他的大營,殺得他的幾百親衛隻能防守,不敢進攻。
    這要是傳出去,以後他還怎麽見人?
    烏拓籲不斷的咆哮著,逼迫親衛們發起進攻。
    被迫無奈,一隊匈奴人散開,向趙延年消失的大帳圍了過去。
    趙延年立刻抓住了機會,突然閃現,殺死一個持弓待射的匈奴人,隨即搶過了他的弓和箭囊。
    弓箭在手,趙延年如虎添翼,再也不用冒險近距離格殺了。
    三十步以內,沒人能逃過他的一箭。
    “嗖嗖嗖!”接連幾聲弦聲,幾個匈奴人應聲倒地,每個人都是咽喉、麵門和胸口中箭。
    匈奴人大驚失色,顧不得進攻,先保住自己的命再說。
    一時間,嚴整的陣勢出現了一些破綻。
    趙延年趁此機會,再次突近,向烏拓籲連射數箭。
    烏拓籲大驚失色,連忙躲避。他的親衛也擁了過來,用盾牌和身體保護他,總算逃過一劫。
    趙延年見狀,知道自己擊殺烏拓籲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迅速撤退。
    匈奴人聽到中軍大帳的喊殺聲,卻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隻能緊守自己的營盤,不給敵人可乘之機。等他們看到趙延年的身影時,也沒太當回事,隻當是被打散的敵人,孤身一人,能成什麽事。
    他們按照慣例,圍追堵截,卻無一例外的落空了。
    等他們意識到趙延年不是普通的敵人時,趙延年已經消失了。
    一路衝出匈奴人的大營,趙延年回到山坡上,回看還沒恢複平靜的大營,有些頭疼。
    這些匈奴人不僅是精銳,而且養精蓄銳了好幾天,正是鬥誌旺盛的時候。就算被他攪了一陣,影響也不是很大。一旦這些人衝出河穀,照著霍去病的後背來一下,天將軍也要掛。
    怎麽辦?
    趙處年首先想到的,還是通報霍去病。
    他沿著山坡,一路向穀口奔去。
    匈奴人正在分頭爬山,尋找他的蹤跡。有一部分匈奴人騎著馬,沿著河穀向北跑,打算到山腳下堵截他。
    趙延年找到自己的戰馬時,山穀裏已經有不少匈奴人的騎兵在逡巡,等著他自投羅馬。
    但趙延年沒有其他選擇,隻能跳上戰馬,殺向匈奴人,且戰且退。
    很快,他的箭就射完了,箭囊空空如也。
    趙延年收起弓,提著長矛,不惜馬力的急行。
    來到穀口時,他看到李熙被幾個匈奴人圍住,正殺得手忙腳亂。一旁的草地上,倒著幾個匈奴人,還有幾匹空鞍的戰馬正在吃草。
    趙延年飛奔過去,先撿了兩囊箭,又跳上一匹空鞍戰馬,向李熙奔了過去。
    聽到馬蹄聲,看到趙延年殺來,李熙大喜過望。“中郎救我!”
    匈奴人也分出幾個人,圍了過來。
    趙延年拉弓搭箭,連發數箭,將匈奴人射落馬下,衝到了李熙麵前。
    “快走,大概有三四萬匈奴人,為首的叫烏拓籲,是句利湖的兒子。”
    “誰?”李熙一下子沒聽明白。
    “是伊稚邪派來的援兵,不是匈奴右部的。”趙延年迅速交待完最重要的情況,提起李熙,將他放在一匹匈奴人的戰馬上,又牽過來一匹空鞍戰馬,讓李熙備用。
    “趕緊走,提醒驃騎將軍小心。”
    “你呢?”李熙著急地說道,更多的匈奴人正從河穀裏衝出來,很快就能包圍他們。
    “不要管我。”趙延年掄起弓,抽在李熙坐騎的臀部。
    戰馬吃痛,一聲長嘶,馱著李熙向北奔去。
    趙延年策馬衝向匈奴人,連發數矢,將衝在最前麵的匈奴人射倒,打斷了他們追擊李熙的步伐。
    匈奴人越來越多,趙延年的箭很快又射空了,隻能撥轉馬頭,且戰且走。
    匈奴人還不知道他是誰,見他如此悍勇,一時倒不敢追得太緊。
    等他們收到中軍的消息,知道眼前這個單身一人的漢軍士卒就是傳說中的天武士時,已經是中午,來到了焉支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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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趙延年看到了李熙,也看到了公孫戎奴。
    公孫戎奴三十多歲,長了一雙鷹眼,神情剽悍。
    他原本是大將軍衛青的部下,多次隨衛青出戰,在奔襲右賢王庭的戰鬥中先登,得以封侯,食邑一千一百戶。這次被調到霍去病麾下,被霍去病委以斷後的重任。
    斥候將李熙帶到他麵前的時候,他有些不相信。
    李熙是李廣的部曲,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雖然他說得合情合理,卻不能排除他的嫌疑。
    直到公孫戎奴看到趙延年,以及趙延年身後緊追不舍的匈奴人。
    他認識趙延年。
    “中郎不愧是天武士,隻身闖營,還能全身而退。”公孫戎奴笑道:“怪不得仆朋、趙破奴都說你無敵,之前我不信,現在我信了。”
    趙延年連忙搖手。“不敢稱無敵,隻是運氣好罷了。通報驃騎將軍了麽?”
    “已經派人去了。”公孫戎奴歎了一口氣。“隻是驃騎將軍正趕去與右賢王交戰,就算知道烏拓籲正在追過去,也騰不出手來。”
    “需要多少時間?”
    公孫戎奴想了想。“至少要攔住烏拓籲一天。”
    “將軍麾下有多少人?”
    “近三千,雖然全是傷員,但能與中郎一起作戰,榮幸之至。”
    趙延年看了看公孫戎奴身邊的漢軍將士,心道霍去病不愧是天子親手教出來的人,冷靜到冷血。這些受傷未複的將士,就是霍去病用來延滯烏拓籲的炮灰。
    “還有其他人可用嗎?”
    “有,大概有兩千多人,由趙破奴領著,在冥澤附近,離這裏一千多裏。”
    趙延年搖搖手,太遠了,趕不上趟。
    “將軍率部藏在山裏,我引著匈奴人繼續向前。等匈奴人的主力過去,將軍截殺他的後軍,搶他的牛羊和輜重,行不?”
    匈奴人行軍作戰也有後勤部隊,趕著牛羊,帶著糧草,跟在大軍的後麵。
    不帶輜重,純靠劫掠的無後勤作戰方式隻適合小部隊或者特殊情況。
    公孫戎奴的兵力雖然不多,又都是傷員,對付這些後勤部隊還是有把握的。
    “你一個人?”公孫戎奴將信將疑。
    “也沒其他辦法了。”趙延年苦笑。“如果將軍方便的話,多給我幾張弓,以及一些箭矢。”
    公孫戎奴打量了趙延年兩眼,一口答應,隨即讓人取來三張弓,五百支箭。
    李熙主動要求與趙延年隨行。趙延年答應了,他的確需要一個幫手。
    兩人帶著被充的弓箭和備馬,再次出發。
    匈奴人追到山口,正在考慮是不是要進去,見趙延年、李熙又衝了出來,立刻包抄過去。
    趙延年並不和他們糾結,射殺幾個匈奴人後,就向東奔去。
    匈奴人一邊追,一邊給烏拓籲送信。
    雙方你追我趕,一邊打一邊跑,轉眼又是半天過去了。
    這一次,趙延年有充足的箭矢可用,又注意節省,根本不給匈奴人一點還手的機會。射殺了上百名匈奴騎兵後,依然保持全身無傷。
    李熙驚為天人,忍不住問道:“中郎,你怎麽能做到如此……如此……一天一夜,殺了幾百人,居然連一點傷都沒有。”
    趙延年哈哈一笑。“因為我付出了他們無法想象的努力,讓自己的速度和力度都比他們高了一點點。”他捏著手指,比劃了一下。“他們射來的箭,我能夠輕易的躲開,甚至接住,但我的箭,他們根本來不及躲,甚至來不及反應。隻要不被他們圍住,一對一,我無敵。一對十,我也有一戰之力,拉開距離就是了。”
    “這就是差之毫厘,失之千裏?”李熙若有所思。
    多次親眼見證趙延年與匈奴人周旋,要理解趙延年的說法並不難。
    隻是他看得懂,卻做不到。
    “差不多。”
    ——
    夜色降臨,烏拓籲看著南山,臉色鐵青。
    他追了趙延年一天,付出了數百名騎士的代價,卻還是沒能抓住趙延年。
    這個漢人就像魚一樣滑,每次都看似要落網了,他卻總能找到機會逃脫。
    有時候就差那麽一點點。
    烏拓籲很鬱悶,也有點理解了阿爸句利湖當初的處境。
    不是他不努力,實在是趙延年這個對手太難纏了。
    傍晚時分,他收到了右賢王的消息。
    右賢王讓他盡快趕到戰場,霍去病已經被他咬住,雙方僵持不下,隻要他能到達戰場,勝利就是匈奴人的。殺掉霍去病、李廣和這些漢軍,匈奴人就有和漢朝皇帝談判的底氣了。
    烏拓籲也知道,自己被趙延年拖得太久了,已經浪費了一天時間。
    再拖下去,會貽誤戰機,而且右賢王會有危險。
    雖然單於曾暗示他,如有必要,不必在乎右賢王的死活。可是他卻不想看著右賢王死在漢人手中。
    如果要在單於和右賢王之間選一個,他會選右賢王。
    單於老了,嘴上喊得凶,身子骨卻軟得很。他說於單軟弱,搶了單於之位,轉身卻要和漢人談判,還將女兒金吉麗嫁給了漢人趙延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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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匈奴人什麽時候受過這種汙辱?
    所以他決定暫時放下趙延年,趕去增援右賢王。
    隻是天色已晚,他不敢夜間趕路。漢人狡猾,萬一在半路上伏擊他,他就慘了。
    何況還有趙延年這個神出鬼沒的天武士在側。
    一想到清晨那突如其來的一矛,烏拓籲就毛骨悚然。
    如果不是他湊巧翻了個身,那一矛很可能就直接要了他的命。
    從後來了解的情況看,那一矛還不是趙延年擲進來的,而是隨腳一踢,踢進來的。
    還能這麽用矛?烏拓籲大開眼界,心裏也對天武士這三個字有了新的認識。
    因此,他決定就在立營,依照右賢王的提醒,重重疊疊,嚴加防範,不給趙延年一點機會。
    他可不想明天一早,睜開眼睛的時候,趙延年又提著刀,站在他的帳外。
    ——
    趙延年站在山坡上,看著遠處的匈奴人大營,回頭對李熙說道:“我們的任務應該完成了吧?”
    李熙嘿嘿一笑。“順利的話,應該完成了。不過不好說,右賢王與其他的匈奴人不同,很精明的。既然他知道驃騎將軍去增援,就不可能不留後手,驃騎將軍想要一戰擊垮他,也不容易。”
    趙延年想了想。“那我們就爭取再拖住烏拓籲一天,這是極限了。如果還不成,那就隻能硬闖烏拓籲的大營,看看能不能直接殺了他。”
    李熙歎了一口氣,理解趙延年的無奈。
    他們用一天時間來延滯烏拓籲,其實效果並不大,烏拓籲本人還在這裏,卻有相當一部分主力趕到了前麵。按照日程計算,離李敢所在的戰場應該不遠了。
    甚至可能雙方已經交戰。
    他們隻有兩個人,能拖住烏拓籲本人已經不容易了。
    “希望公孫戎奴能夠得手,劫了匈奴人的牛羊,烏拓籲或許就不敢打了。人力有時而窮,我們盡力了,看天意吧。”李熙歎息道。
    趙延年沒有吭聲。
    他也希望公孫戎奴能夠做到,但他更清楚,就算公孫戎奴做到了,依然無法真正解決問題。
    匈奴人還是有可能奮力一搏,與霍去病同歸於盡。
    河西太重要了,這一戰太重要了,誰都輸不起。
    所以,他要做更艱苦的準備。
    他抬起頭,看向東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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