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 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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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征的大軍凱旋,獻俘闕下。
    以霍去病為首的將領衣甲鮮明,威風凜凜,一出現就引起了長安百姓山呼海嘯般的喝彩。
    在金馬門前,他們下了馬,然後在太常的引領下,進入未央宮,來到前殿。
    更多的將士在闕下列隊,數百被俘的匈奴權貴反綁雙手,跪在街上。已經被殺的則取出封在匣中的首級,懸於闕下,一會兒功夫,就掛起幾十顆首級。
    右賢王經過闕下時,仰著頭,眯著眼睛,看著那些用石灰醃好的首級,心中無比淒涼。
    那些人都是匈奴右部的貴人,如今卻被吊在這裏示眾。
    他也險些成為其中一個。
    天子隨即宣布獎賞立功的將士,一箱一箱的黃金抬了出來,分發到將士手中,幾乎人人有賞,一時間整條藳街都金光燦爛,陷入了歡樂的海洋。
    未央宮前殿,天子盛裝,接見霍去病等人。
    看著那些神情興奮的將士,天子嘴角輕挑,心情愉快。
    他想見的人都在這裏,不想見的人遠在塞北。
    不管是天武士,還是天將軍,都要聽他這個天子的。
    他一道詔書,就能讓趙延年從河西趕到諸聞澤,迫降伊稚邪,而不是留在這裏,分享霍去病的榮耀。
    想到這裏,他特地看了霍去病一眼。
    他知道霍去病的心思,但他不接受。軍功簿不能改,萬戶侯要封,但他不想讓趙延年出現,趙延年就不能出現。
    霍去病等人上前行禮,山呼萬歲。
    以右賢王為首的匈奴俘虜站在殿外,等候接見。
    以大司馬大將軍衛青、丞相薛澤為首的百官站在大殿上,看著威風凜凜的霍去病,心情各有不同。
    衛青既欣慰,又失落。
    曾幾何時,他也是天子倚重的大將。
    右賢王庭之戰,是他的巔峰,也是他最後的輝煌。
    正是在那一戰中,霍去病嶄露頭角,也展現了比他更靈活的戰術,從此一飛衝天。兩次河西之戰,就從匈奴人手中奪取了河西,將千裏牧場收為漢郡。
    而他,卻隻能在這裏觀禮。
    薛澤的失落更加明顯。
    他是高祖功臣、廣平侯薛歐的孫子,無功無德,能做丞相,隻是因為他的祖父,也是無數功臣子弟的代表。如今站在這裏,看著這些新貴,心裏說不出的難受。
    天子開疆拓土,聲威大振,這朝堂上更沒有功臣子弟的地位了。
    天子有了更善戰的爪牙。
    來觀禮的列侯中,樂安侯李蔡看著李廣,心裏除了欣慰之外,還有一點嫉妒。
    欣慰的是李廣征戰一生,終於封了侯,可以體麵退場。
    嫉妒的是李廣不僅封八千戶,遠比他的食邑多,封的還是成紀侯。成紀是他們的家鄉,以本縣封侯,這是一般人無法想象的榮耀。
    觀禮的人群中,還有淮南王的女兒劉陵。
    她的目光在立功的將領中掃視了好幾圈,還是沒能發現趙延年的身影,不免有些奇怪。
    在此之前,她得到的消息是趙延年名列軍功第二,封萬戶侯。按照慣例,他不僅應該出現在這裏,而且應該在最顯赫的位置,就在霍去病邊上。
    但她沒看到,這多少有些詭異。
    她看了一眼笑得開心的天子,忽然略有所悟,隨即也笑了。
    天子終究有點小心眼,故意不讓趙延年出現在這裏。
    ——
    半個月後,趙延年騎著一匹白馬,在二十名騎士的陪同下,出現在長安城外。
    比起霍去病凱旋時的盛大場景,他的歸來幾乎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就在他隨著人群,準備越過霸橋時,一個清脆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叫住了他。
    “定遠侯,請留步!”
    趙延年勒住坐騎,回頭一看,不禁皺了皺眉。
    劉陵下了車,來到趙延年馬前,仰著頭,看著趙延年。“定遠侯的行程好慢,妾等你好幾天了。”
    “翁主等我?”
    “是,有幾句話,想對君侯說。”劉陵伸手示意。“一旁說話?”
    趙延年搖搖頭,連下馬的意思都沒有。他抬頭看了一眼遠處的長安城,想了想。“翁主,令尊淮南王自詡信奉道家,應該知道順天應人的道理。我既無意高攀翁主,也不想和淮南王有什麽瓜葛,翁主又何必如此費心?”
    劉陵笑道:“君侯言重了,妾豈是不知進退之人。隻是有一事不解,想請君侯解惑。君侯遠來辛苦,何不下馬,飲幾杯潤潤嗓子,也讓這些勇士們喘口氣。”
    趙延年一口拒絕。“不必了,馬上就到長安,有的是休息的時間。你想問的,我大概能猜得到,但你想要的答案,我不會給。我習慣了草原氣候,不適應淮南,所以也不想去淮南,除非天子有詔。”
    說到這裏,趙延年微微一笑。“我想,翁主應該不希望有那麽一天。”
    劉陵臉色變了,盯著趙延年看了兩眼,冷笑道:“想不到君侯武藝驚絕,性情卻比妾這個女子還要溫順。”
    “所以說,你們根本不懂什麽叫黃老之道。”趙延年擺擺手,踢馬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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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陵氣得跺腳,卻又無可奈何。
    ——
    未央宮,清涼殿
    趙延年行了禮,坐在天子對麵,雙手奉上寫好的奏疏。
    這是他在路上就寫好的,主要內容包括兩條:
    一條是盡快落實融合漢胡的措施,將歸附的逃民和投降的匈奴人納入朝廷的管理,加強邊郡的治理,尤其是挑選一些儒生出任官吏,對邊民予以教化。
    一條是將曆來年戰死的將士遺孤集中起來,獨立成軍,進行訓練。
    連年征戰,戰死或致殘的將士不少。他們為朝廷獻出了鮮血甚至生命,子孫卻孤苦無依,未免讓人沮喪。將這些遺孤集中起來,由朝廷撫養,並訓練成軍,為朝廷效力。十年之後,又是一支精銳。
    天子看完奏疏,輕輕放在案上。
    “這些建議都不錯,朕稍後會和公卿大臣們商議。”天子十指交叉,置於腹前。“你呢,還想回南山隱修?”
    “臣唯陛下之命是從。”趙延年不緊不慢地說道:“陛下需臣侍衛左右,臣就回宮。陛下需臣鎮邊,臣就去邊疆。陛下休恤臣,臣就回南山隱修。”
    天子忍不住輕笑一聲。“讓你侍衛或者鎮邊,就不體恤你了?”
    “臣生性疏懶,除了武道,別無所求。人性複雜,非臣所好,所以能不見人才是最好的。”
    “那朕呢?”
    趙延年垂著眼皮,嘴角輕挑,似笑非笑。
    天子笑罵了一句,沒再說什麽,收回目光,看向案上的竹簡。“如果要成立孤兒軍,你就不能閑著,充任師傅,教他們武藝吧。”
    “唯。”
    “伊稚邪怎麽樣?”
    “在雁門,等待天子詔書。”
    “我是說,他有沒有什麽不方便寫在明處,托你傳口訊的?”
    “倒是有幾句。”趙延年不緊不慢地說道:“他雖然願降,但匈奴人本非一體,難免有人不願降。左賢王便是其中之一。隻是眼下漢軍威震天下,大將軍、驃騎將軍雙星閃耀,左賢王不敢輕舉妄動。陛下若能恩威並施,使名將鎮邊,大儒化民,以靜製動,或可長治久安。”
    天子揚揚眉。“不愧是做過單於的人,見識與眾不同。”
    “等他到了長安,陛下不妨召見。他曾任左賢王多年,對匈奴左部的情況最為熟悉。”
    天子點頭答應,思索片刻,又道:“孤兒成軍要十年,十年之後,你有何打算?”
    “看心情吧。或垂釣北海,或拓土西域。”
    “就是不想在長安待著?”
    趙延年忽然笑了。“恕臣冒昧,陛下願意一直在長安待著嗎?”
    天子微怔,片刻後,也笑了。“沒錯,長安雖好,卻不能隻有長安。如果我不是天子,我也不想一直在長安待著,也想去看看雪山,看看草原。可惜……”
    他一聲歎息。“延年,我很羨慕你啊。一心求道,不為塵俗所擾,何嚐不是一種快樂。”
    趙延年躬身道:“正是陛下不辭勞苦,日理萬機,天下太平,臣才能如此。”
    天子笑出聲來,指指趙延年,欲言又止,最後化作一聲心情複雜的歎息。
    ——
    十年後,北海。
    大司馬、驃騎將軍霍去病翻身下馬,將韁繩扔給親衛雷被,邁步上了小船。
    小船紋絲不動,手執釣竿,坐在船頭的趙延年也紋絲不動。
    霍去病眼神一亮。“北海侯的功力又精進了,這化力的身法神乎其神。”
    趙延年哈哈一笑,看了一眼岸邊的羽林騎。“這些都是你挑出來的精銳?”
    “是陛下挑出來,做我親衛的。”霍去病揚聲道:“還愣著做甚,見到昔日的師傅,不知道行禮嗎?”
    手挽馬韁,站得筆直的兩百羽林騎以拳擊胸,齊聲喝道:“見過師傅。”
    趙延年擺擺手。“算了,算了,一眼看去,至少有一半生麵孔,我也未必教過他們,這聲師傅名不正言不順的,我也不敢答應。”
    “不然。”霍去病笑道:“你雖然離開了長安,不再執教羽林騎,羽林騎卻還是願意奉你為師。如今在羽林騎執教的,也都是你當初選出來的幾十人。不僅是羽林騎,南軍、北軍概莫能外。邊塞諸郡中,至少有一半太守受過你的指點。”
    “他們升得這麽快嗎?”趙延年一時神往。
    “你離開長安後,他們就升得快了。”霍去病說道。
    趙延年轉頭看著霍去病,四目相對,會心一笑。
    五年前,他突然上書請旨,希望能夠免去羽林騎的師傅之職,改封北海侯。天子痛快的答應了,除了他的正妻金吉麗、嫡子趙雲、趙風被離在長安之外,其他人都搬到了北海。
    在此之外,除了與金吉麗偶爾聯絡之外,他就切斷了與中原的聯係,連趙破奴、仆朋都不往來。
    當時有很多人不理解,他卻堅持如此。
    現在看來,這個決定是明智的。
    他在羽林騎執教五年,接受他指點的羽林郎數以萬計,其中不乏崇拜他崇拜到想拜在他門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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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影響力太大,甚至有人說羽林騎不是天子的羽林騎,而是他的羽林騎。他如果再不離開,以天子那猜忌的心思,恐怕不能善終。
    在此之前,他已經留意到,和他關係親近的將領,包括李椒、李敢、蘇武等人在那幾年裏都沒有升遷,更別說趙破奴、仆朋了。
    他不走,這些人無法升官。
    “君心似海。”霍去病一聲歎息。“比這北海深多了。”
    “人之常情。”趙延年卻很坦然。“換了你,你也會這麽想的。”
    霍去病點點頭,沒有再說。
    趙延年主動岔開了話題。“這次出征,是對付左賢王且鞮侯?”
    “是的,拖了十年,這一戰終究沒能避免。不過且鞮侯不堪一擊,支持他的匈奴人沒幾個。”霍去病聳聳肩。“兩軍一交戰,他就被擊潰了,剩下的就是追。你知道最後殺了他的是誰?”
    “我怎麽可能知道。”
    “李陵。”霍去病咂了咂。“這是他的第一戰,率領八百騎兵,一口氣追了兩千裏,最後親手砍下了且鞮侯的首級。你敢信麽,這八百騎兵中,漢人不到一百,幾乎全是匈奴人。”
    “這說明朝廷這些年的和撫政策得人心。”
    “不得不說,那些儒生真有用,轉身也快。”霍去病笑出了聲。“當初董仲舒上天人三策的時候,還大說特說華夷之辨。等天子要化胡為夏,他們立刻改了說法,大說天下一家。其中出力最多的,就是董仲舒的弟子呂步舒。”
    趙延年忍不住大笑。
    “接下來,我可能要西征。”霍去病收起笑容。“東方朔、張騫已經先行一步,去了大宛勸降。如果順利的話,天子會安排人駐軍大宛。如果不順利,那就出兵征服之。”
    趙延年收住笑容,看著霍去病。“那你今天到這兒來,不隻是看我的?”
    霍去病點點頭。“如果你願意,我想請你做前鋒。你我聯手,再加五萬由你訓練出來的精銳,我們可以一直向西,和那自稱能與大漢比肩的羅馬交交手,看看誰才是真正的天下之主。”
    趙延年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沉吟不語。
    “別猶豫了。”霍去病伸手拍拍趙延年的肩膀。“你這一身驚天絕技,隻用來垂釣,未免太可惜了。與我並力,去釣羅馬。”
    他頓了頓,又道:“你可別怪我自作主張,威廉姆也來了,現在應該正和弗裏達提這事。”
    趙延年轉頭,看著一臉壞笑的霍去病,剛要說話,有馬蹄聲傳來。
    趙延年、霍去病轉頭看去,隻見一匹大黑馬飛馳而來。
    馬背上一個女子,策馬揚鞭,如雄鷹展翅,直欲高飛。
    趙延年一眼看出,那就是弗裏達。
    他一聲歎息。“天將軍,我是真沒想到,你這迂回之策,會用在我身上啊。”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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