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曆三十七年仲春·漳州府
    九龍江春潮拍打著江東古橋，鎮水獸背上的宋刻已漫漶不清。林承影負著滄浪刀立在津亭，看往來舟楫皆懸著"隆慶通寶"紋帆——這是月港稅吏的暗號，帆角紅纓暗喻船引銀數目。橋堍食肆飄來石碼五香卷的焦香，熱油濺在青石板上，竟將萬曆九年番舶靠泊的鑿痕燙得明晰。
    "阿弟且看，這油星裏藏著海防圖。"林承影以刀鞘輕點水麵，三尺浪頭漫過石麵，忽現"佛郎機火銃三百，丙字倉"的朱砂字跡。林望舒冷笑間擲出袖中鐵尺，丈量油星間距恰合《閩書》所載走私船吃水："若再快三分，該顯紅毛番的棺材板尺寸了。"
    忽聞銅鑼開道，海防同知的儀仗過橋。官轎垂簾微啟，半截繪有甲字船引的檀木牌閃過——此物與林望舒懷中安南密信暗紋如出一轍。兄弟相視一笑，刀光尺影間已拓下官轎底座榫卯紋路。
    鶴鳴山摩崖的淳熙祈風石刻爬滿蒼苔，林望舒的青銅窺天儀正測岩壁傾角。"縣誌載此處有宋商藏金窟。"機關蛛探入石隙，蛛足蘸取岩粉置於日下，鉛錫比竟與琉球貢銀分毫不差。
    林承影運起"聽潮式"貼耳石壁，忽聞呂宋銅鍾般的空腔回響："天啟二年佛郎機自鳴鍾殘件！"刀鞘猛擊"虎崆"洞額，嘉靖封山碑轟然墜落。碑陰西班牙文密碼，與萬曆三十五年馬尼拉屠城幸存者的血書筆跡如孿生。
    采藥人背簍的青黛草簌簌作響，葉脈滲出安息香。林望舒擲出淬毒銀針挑破草莖，汁液遇鐵顯影："紅毛番在此煉硝，東南巽位有硫磺殘渣！"話音未落，周慕白的算籌已嵌入石縫，推演出荷蘭東印度公司走私火藥的暴利圖譜。
    漳浦錦江樓的"鎮海安瀾"匾猶帶嘉靖鳥銃彈痕，樓主擊甕為號，百桌"穿心宴"依《龍溪縣誌》古法排布。桌板鑿七星伴月孔，傳菜竹軌暗合戚家軍鴛鴦陣。
    林承影筷挑江東鱸魚眼，嵌著的萬曆通寶落碗有聲，"萬"字缺口直指西南："番舶走私的潮汐暗號！"林望舒將魚骨拚成六鼇所布防圖，淋沙茶醬後，蝦醬微粒竟沿骨縫遊走成佛郎機艦隊陣型。
    樓心古井忽泛腥紅，林滄溟刀劈井欄，井水噴湧成洪武海舟帛畫。寶船桅杆裂隙滲出天順龍涎香膏，凝成"丙戌年紅毛犯銅山"的凝血字。南宮璿璣鎖鏈卷起香膏，九曲環扣間拓下嘉靖倭寇骷髏旗紋樣。
    鎮海衛教場的弘治鐵炮生滿海藤壺，林承影運"碎礁式"劈開炮口鏽斑，膛線竟與稅吏私鑄隆慶通寶暗合。醉臥箭垛的老兵腰間酒葫蘆刻"萬曆八年擒倭酋於浯嶼"，葫蘆底黏著半頁血寫《閩海防倭考》。
    "阿兄且看這箭孔。"林望舒的窺海鏡對準女牆箭眼，夕陽投射出完整的西班牙無敵艦隊陣型。旗艦"聖馬丁號"位置，赫然疊印著海澄縣衙滴水獸紋——萬曆二十三年荷蘭人進獻的鎮衙石雕原型。
    暮色海風卷走機關紙鳶，"鎮海衛"絹書碎成"四月壬辰紅毛夜襲"的嘉靖警語，飄向銅山千戶所方向。
    九龍江浮燈八千，"雙魚朝鬥燈"依《閩中海錯疏》紮製，珠蚌顯影景泰關稅密檔。林望舒的"牽星燈"升空，燈麵宣德過洋牽星圖隨風轉動，齒輪組奏出《八閩潮信歌》。
    燈謎樓主懸出洪武謎："四兩桅，半錢帆，眼收七海雲濤，腹納三山煙雨"。林承影刀氣震落"隆慶開海"鐵牌，背陰刻著月港三十六行商暗記，與謎底"番舶羅盤"磁針傾角嚴絲合縫。
    江心突現荷蘭舢板，林滄溟踏浪劈碎龍骨。木屑中飄落半截萬曆三十五年船引公文，火漆印與日間官轎木牌紋樣完全吻合。
    烏篷船載滿天啟青花殘片、成化番商賬簿。林望舒以碎瓷拚出嘉靖倭亂圖，釉色深淺隱現十二處走私暗樁；林承影將賬簿穿線成冊，硫磺遇潮顯荷蘭東印度公司賄賂細目。
    南宮璿璣鎖鏈忽繃如弦，鏈環扣住船頭"鄭"字殘碑——永樂鄭和沉船壓艙石。石底苔蘚黏著半幅《閩人遷琉球圖》，那霸港潮位刻度竟與錦江樓香膏紋路同源。
    海月升空時，滄浪刀映出六鼇古城輪廓，嘉靖城牆裂縫裏滲出萬曆三十七年的新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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