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漸沉，太醫院後院的藥櫃深處泛起一層薄霧。葛根倚在東南角的檀木格前，青白色衣袂無風自動。他能感知到藥境中每一縷氣息的流動——這是屬於他們的世界，由千年藥性凝聚而成的靈識之境。
    "葛君又在觀星？"黃連的聲音裹著三分寒意從背後傳來。玄色深衣掃過藥格，在月光下泛著冷鐵般的光澤。
    葛根並未回頭，指尖摩挲著腰間玉帶鉤上鐫刻的桂枝紋樣："今夜星宿分野有異，太微垣東移三度。你且看西北角..."話音未落，藥境西北方突然騰起一片赤色霧氣，黃芩的青衫在霧中若隱若現，手中琉璃盞盛著的藥汁正汩汩沸騰。
    黃連眉峰驟聚，腰間懸著的烏木算籌叮當作響："未至夏至，少陽相火怎會如此躁動？"話音未落，東南方傳來清越鍾鳴，葛根廣袖翻飛間，二十八枚銀針已懸於半空，針尾係著的五色絲線在夜風中交織成網。
    "且慢！"黃衫少年自中央藥格躍下，甘草清潤的嗓音如春溪破冰，"葛君針法雖能定驚，但此乃濕熱初萌之象，貿然用升提恐助火勢。"說話間袖中飛出七枚蜜炙甘草，穩穩落在銀針織就的星圖缺角。
    葛根收勢轉身，目光掃過三位同修："今日辰時太醫院接診三例熱痢患者，皆是先感惡寒，繼而腹痛下利。依諸位之見..."話未說完，黃芩手中琉璃盞突然迸裂，赤色藥汁落地竟化作蝌蚪狀符文。
    "太陽陽明合病！"黃連玄袖一揮，算籌在虛空列成六爻卦象，"脈必促而滑，舌苔黃膩。當用..."
    "當用葛根黃芩黃連湯。"葛根接話時，東南角的檀木藥格突然飄出淡淡葛花清香，"但患者惡寒未解，若單用苦寒直折..."
    黃芩振袖而起，青衫上繡著的連翹花紋泛起金光："葛君欲用君藥之位升陽解肌，我自當以苦寒清裏熱。隻是..."他忽然轉向沉默的甘草，"仲景先師原方用炙甘草二兩，如今劑量..."
    "三停各一。"甘草指尖輕點，虛空浮現《傷寒論》原文光影，"但今人腠理疏鬆，若按古方..."
    "不可！"黃連突然截斷話頭，算籌卦象轉為坎離未濟，"濕熱膠著中焦，若甘草量多恐助濕滿。"
    藥境中忽起狂風，四味藥靈的衣袍獵獵作響。葛根閉目凝神，額間浮現淡金色脈絡——那是千年葛根特有的升提之氣在流轉。當星圖銀針第三次震顫時，他猛然睜眼："東南巽位有異，速去！"
    四位藥靈化作流光穿過層層藥櫃，在太醫院東廂房前現形。病榻上的老者正蜷縮呻吟，床頭銅盆裏盛著的穢物泛著詭異青黑。葛根並指按在老者腕間，眉間金紋明滅不定："脈象浮數而促，雖發熱仍惡風寒。"
    黃連俯身察看舌象，玄衣上的暗紋竟開始吸收舌苔黃膩之氣："苔黃而燥，但舌麵反見津液。此非純熱..."
    "是濕遏熱伏。"黃芩指尖點在患者雲門穴，青衫袖口的連翹花驟然綻放，"熱邪雖盛，卻被濕濁裹挾不得透達。"
    甘草忽然握住老者足三裏穴，黃衫袖中湧出甘甜氣息："中焦氣機壅滯，升降失常。葛君，此時若用君藥升提..."
    "當配苦寒沉降。"葛根說著已展開隨身攜帶的桑皮紙，"生葛根八錢先煎，黃芩、黃連各三錢，炙甘草..."
    "且用一錢半。"黃連的算籌點在甘草寫的劑量上，"佐以木香三錢理氣。"
    "不可！"黃芩按住桑皮紙，"木香辛溫，恐助..."
    "當用。"葛根忽然抬眼，"患者腹脹如鼓，氣滯不除，濕熱難化。"
    四味藥靈同時結印，虛空中的藥方驟然亮起金光。當最後一筆落下時，老者突然劇烈咳嗽，咯出大量黃稠痰涎。黃芩立即並指點其膻中穴，青衫上的連翹花紋竟化作實體沒入患者體內。
    子夜時分，患者熱退身涼。四味藥靈立在屋簷上，望著東方泛起的魚肚白。黃連的玄衣還沾著未散的病氣："此次配伍，葛根用至八錢是否..."
    "若非如此，怎能載苦寒之藥上行。"葛根撫著腰間玉帶鉤，"倒是你堅持減少甘草用量，險些令藥性失和。"
    甘草輕笑出聲，指尖繞著淡金色的調和之氣："其實黃連君說得對，此患中焦濕濁壅滯，確需減輕甘緩之力。不過..."他忽然轉向東方，"寅時三刻將至，該去城南看昨日那位婦人複診了。"
    晨露未曦，城南孫家宅院飄出陣陣艾草焦味。葛根踏過門檻時，正聽見內室傳來瓷器碎裂聲。昨日救治的婦人蜷在榻上，十指深深掐入錦被，原本赤白相間的痢下竟化作純白黏液。
    "脈象沉弦而緊。"黃連雙指壓在婦人寸口，玄衣袖口的饕餮紋吞吐著病氣，"三日間舌苔由黃轉白，此乃寒濕困脾之兆。"
    黃芩俯身輕嗅床畔銅盆，青衫上連翹紋路忽明忽暗："看似寒證，然腐穢之氣中隱有腥熱。葛君請看——"他廣袖拂過穢物，表層白沫下竟浮起細密血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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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葛根額間金紋流轉，突然並指點向婦人中脘穴。原本蒼白的肌膚下驟然凸起青紫色脈絡，如蛛網向四周蔓延。"熱毒深伏血分，外顯寒象。"他轉向正在調配藥末的甘草，"昨日方中木香可曾引發腹痛？"
    黃衫少年將蜜炙甘草在掌心碾成金粉，眉間朱砂痣泛著柔光："辰時服藥後曾得片刻安寧，午時卻腹痛如絞。依學生淺見..."他忽然將金粉灑向虛空，光影中浮現婦人經絡運行圖，足太陰脾經閃爍著病態的青光。
    "苦寒傷中。"黃連的烏木算籌重重敲在梁門穴位置，"我早說黃芩黃連各三錢太過！"
    "非也。"葛根衣袖掃過光影圖，陽明經倏然亮起，"熱邪循經下迫大腸，若不用苦寒直折..."
    簷下突然卷進裹著桂花香的秋風，黃芩青衫上的連翹花瞬間凋落三瓣。他伸手接住殘花，臉色驟變："酉時將至，太乙天符日。此時用藥若錯判寒熱..."話音未落，婦人突然劇烈抽搐，指甲縫裏滲出黑血。
    甘草閃電般扣住婦人勞宮穴，黃衫袖中湧出琥珀色藥氣："厥陰風動！葛君，當用烏梅丸法還是白頭翁湯意？"
    "皆非其道。"葛根並指如劍劃破自己袖袍，一縷帶著葛花清氣的碧血墜入藥盞，"此乃陽鬱厥逆，當以苦辛開泄佐以升提。"
    黃連玄衣上的饕餮紋突然活過來般開始啃食虛空中的病氣："若用四逆散，柴胡劫肝陰..."
    "去柴胡加薤白。"黃芩忽然將凋落的花瓣投入藥汁，"胸痹之脈與厥陰風動同現，當開肺氣以助肝疏。"
    四位藥靈的身影在房中交錯如織，葛根的碧血與黃芩的花瓣在藥汁中沉浮，黃連的算籌將藥液分成陰陽兩儀，甘草的蜜炙金粉則化作太極弦線。當藥湯泛起七彩光暈時，婦人喉間突然湧出大團黃白相間的膿痰。
    "痰出脈通！"甘草指尖點在膻中穴，婦人青紫的唇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窗外秋陽破雲而出，將最後一絲白痢病氣蒸騰殆盡。
    藥境東北角的雪鬆突然掛滿冰淩，這是五運六氣轉入太陽寒水的征兆。葛根撫摸著腰間新增的冰裂紋玉帶鉤，嗅到空氣裏不同尋常的焦苦味。
    "麻黃湯證？"黃芩掀開北廂房的棉簾時，被撲麵而來的熱氣驚退半步。榻上壯漢滿麵通紅，身上卻裹著三層棉被，床頭放著半碗結冰的藥渣。
    黃連的算籌剛觸及患者寸口就結出白霜："脈浮緊而數，發熱惡寒..."
    "但渴喜熱飲。"甘草用金絲帕裹住患者指尖放血，黑稠血液竟在碗中結成冰花，"昨夜服用白虎湯後，反而四肢逆冷。"
    葛根突然扯開患者衣襟，胸口赫然浮現赤色斑紋："陽毒發斑！此乃寒包火證。"他額間金紋突然延伸至頸側，在患者巨闕穴形成金色光網，"熱毒鬱於膈膜，外寒束表，尋常汗法..."
    "當用升降散！"黃芩青衫鼓蕩，袖中飛出蟬蛻、僵蠶虛影，"但需君藥載毒外透。"
    "不可！"黃連的玄衣突然化作百草霜色澤，"患者已現格陽之兆，若用蟲類走竄..."
    藥境劇烈震顫，西北角傳來冰層破裂聲。甘草突然將蜜炙甘草塞入患者舌下，黃衫上浮現《金匱要略》的虛影："觀其小便赤澀，實為陰火沸騰。當反佐..."
    "用白通加豬膽汁湯法！"葛根眼中金光大盛，並指劃破自己掌心，淡碧色藥血混入黃芩提煉的苦寒精華，"我以升陽之力破其寒束，爾等速清內熱！"
    四味藥靈結陣施為時，患者突然張口噴出裹著冰碴的黑血。黃連的算籌瞬間布成離火卦象，將冰碴熔作蒸汽；黃芩的青衫化作萬千連翹花，吸盡血中毒素；葛根的碧血在患者體表凝成發汗的樞機；甘草則用蜜炙之氣護住脾胃生生之機。
    當最後一絲寒邪化作青煙消散，壯漢胸口的赤斑已褪成淡粉。藥靈們望著窗外紛飛的大雪，忽然發現彼此衣袍都染上了對方的藥色——葛根袖口沾著黃連的玄色，黃芩衣襟暈著甘草的金黃。
    "原來如此。"甘草把玩著融合四色的新藥氣，"所謂君臣佐使，本就是你中有我..."
    "閉嘴！"黃連突然拂袖，卻見自己玄衣下擺不知何時纏上了葛根的碧色藥氣。藥境中響起千年未聞的笑聲，驚得窗外積雪簌簌而落。
    驚蟄雷聲喚醒藥境時，四味藥靈正在推演新型溫病。案頭《瘟疫論》無風自動，停留在"戾氣"篇。葛根忽然按住書中某行小字："你們可曾想過，為何葛根芩連湯能治協熱利？"
    黃連的算籌在虛空勾畫人體模型："君藥升提解肌，臣藥苦寒清裏..."
    "不止。"黃芩將連翹花嵌入模型太陽經，"此方妙在給邪出路，使內陷之熱仍從表解。"
    甘草突然將蜜糖滴入模型足三裏穴："更重要的是守住中焦氣機，否則升提苦寒皆成無根之木。"
    藥境東南角突然傳來陌生咳嗽聲。來者麵如金紙，咳聲空洞，指間卻纏著詭異的銀絲。葛根搭脈後麵色凝重："金石毒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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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慢！"黃連的算籌突然灼燒起來，"此銀絲會隨藥性變異，昨日我用黃連解毒湯反令其竄入心包。"
    四味藥靈同時結印探查，藥境中升起四色光柱。當光芒交匯時，眾人驚見銀絲竟是經炮製變異的朱砂之毒。甘草突然取出九種蜜炙藥材："需用土炒白術護脾，但劑量..."
    "我來承載。"葛根扯下發帶，烏發瞬間化作葛藤纏繞住銀絲，"黃芩清肺絡，黃連鎮心神，甘草...你負責把朱砂之毒變成小便排出去。"
    "憑什麽總是我管排泄？"甘草笑著拋出蜜炙黃芪，卻見葛根的藤蔓已織成引導毒邪的通道。當最後一絲銀絲化作青煙消散，四味藥靈望著彼此狼狽的模樣，忽然真正懂得了"配伍"二字的千鈞之重。
    簷角銅鈴輕響，新的患者腳步聲自遠而近。藥靈們相視一笑，各自化作流光沒入《傷寒論》泛黃的書頁間。太醫院深處，千年藥香嫋嫋不散，繼續講述著升降浮沉的永恒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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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葛根黃芩黃連湯 《傷寒論》
    【組成】葛根半斤 甘草炙，二兩 黃芩三兩 黃連三兩
    【用法】上四味，以水八升，先煮葛根，減二升，內諸藥，煮取二升，去滓，分溫再服現代用法：水煎服）。
    【功用】解表清裏。
    【主治】表證未解，邪熱入裏證。身熱，下利臭穢，胸脘煩熱，口幹作渴，或喘而汗出，舌紅苔黃，脈數或促。
    【證治機理】外感表證，邪在太陽，法當解表，倘誤用攻下，傷及正氣，脾氣不升，以致表邪內陷陽明而致“協熱下利”。此時表邪未解，而裏熱已熾，表裏俱熱，故身熱、胸脘煩熱、口渴、舌紅、苔黃、脈數；熱邪內迫，清陽不升，大腸傳化失司，故下利臭穢；肺與大腸相表裏，陽明裏熱上蒸於肺，肺氣不利則喘，外蒸於肌表則汗出。治當外解肌表之邪，內清胃腸之熱。
    【方解】重用葛根為君，甘辛而涼，主入陽明經，外解肌表之邪，內清陽明之熱，又升發脾胃清陽而止瀉升津，使表解裏和，汪昂《醫方集解》讚其“能升陽明清氣，又為治瀉聖藥”。臣以黃芩、黃連苦寒清熱，堅陰止利。甘草甘緩和中，調和諸藥，為佐使藥。本方為治療表證未解，邪熱入裏，協熱下利之常用方。
    【配伍特點】辛涼升散與苦寒清降共施，以成“清熱升陽止利”之法。
    【方歌】葛根黃芩黃連湯，甘草四般治二陽，解表清裏兼和胃，喘汗自利保平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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